第34章 周方平的留言
汪大艱讓晏超然和宋達仁擬訂了一個優秀作者的名單，打算在星期六的晚上請他們一塊兒吃頓飯。
一向吝嗇的汪大艱，此時為什麽會突然變慷慨了？因為他的身份變了。在文化局當科長的時候，他沒有權力，讓他花自己的錢請客吃飯，無異於割他的肉。
如今情況完全不一樣了，汪大艱是一個獨立單位的一把手，而且他還是自己管財務，此時他考慮最多的就是如何合理地使用公款為自己和家人謀取利益。
新任特約編審汪世成和張莎莎，前者是汪大艱的兒子，後者是汪大艱的妻子。汪大艱說他們都在學校裏，確實是這樣，他兒子在讀大學，他妻子在高中食堂裏做飯。
妻子和兒子每個月都可以多拿兩千塊錢，他們家輕輕鬆鬆多了四千塊錢的月收入。兒子在大學裏的生活費足夠了，家裏的日常開支也基本用不著動用工資了。一舉多得！
至於特約編審審稿，哪有那麽重要！編輯部裏本來就有專門的編輯，一遍一遍地看稿子，有沒有特約編審都一樣！真需要特約編審的時候，有宋達仁就夠了。
汪大艱來到《瑋城春秋》編輯部當主編，他其實很清楚，應該請編輯部的人吃頓飯，但以這個理由花錢顯然是下不了賬的，不好使用公款。現在要請優秀作者吃飯，這個理由足夠充分，完全可以使用公款。
既請了優秀作者，也請了編輯部的人，等開發票的時候，再讓酒店多開點，他拿回去自己報銷，還能賺一點錢，又是一舉多得！
汪大艱簡直都要佩服他自己的聰明才智了。他默念著自己的名字，說：“汪大艱，汪大艱，以後再也沒有艱難了！”
聚餐要安排在哪個地方呢？晏超然、臧雪都想去四合院，或者是編輯部附近的酒店裏，但他們說了不算。汪大艱對四合院和編輯部附近的酒店不熟悉，他想要在開發票時做手腳，自然是要找一個熟人開的飯店，那樣才好操作。
在宋達仁提出請優秀作者吃飯的時候，汪大艱就想好了，以後《瑋城春秋》編輯部所有的酒局，都要安排在一家名為紅興酒家的地方。
那裏距離編輯部有三公裏多，環境也一般。然而，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那家飯店的老板叫汪紅興。
當然，並不是因為老板叫這個名字，汪大艱才選擇那裏，而是因為汪紅興和汪大艱是本家兄弟。汪大艱是汪紅興的堂哥，哥哥花公款到弟弟的店裏請客吃飯，兄弟二人各有所得，豈不美哉！
當然了，汪大艱是不會把紅興酒家老板是他堂弟的事情告別別人的，正如他會把汪世成和張莎莎的身份當成銀行卡密碼，做夢也不會說出來。
編輯部的其他人在手機地圖上查找紅興酒家，他們不明白汪大艱為什麽會選擇那裏。但是，沒有人去問汪大艱。機關事業單位向來如此，一把手說什麽就是什麽，不需要講理由，下屬隻有執行的義務，而沒有質疑的權利。
《瑋城春秋》編輯部的人，都在等著競聘副高職稱。周方平五十歲了，是編輯部裏年齡最大的一個，雖然研究水平一般，但論文好歹也發了幾篇，足夠申報副高之用。他覺得，這個好不容易空出來的副高，理所當然是他的。
晏超然同樣很期待這個副高職稱，因為他是研究生學曆，還獲得了很多的榮譽，要論硬件條件的話，周方平遠不如他。
臧雪的能力是不足以發表論文的，但她有一個特別能寫的丈夫宋達仁，因而她同樣是不缺論文和榮譽證書的。她真要破格參與競聘，也完全夠資格。
梁斌的水平在編輯部裏是最高的，但因為參加工作時間太短，評中級職稱尚且沒有資格，副高職稱與他自然無緣。
但他對這次職稱競聘也很關心，如果事情真的像文件裏寫的那樣唯才是舉，他也並非不能放棄考博士的打算，留下來長期工作下去。反之，他就要下定決心，早點離開這個沒有未來的單位。
孫豔和甄川沒有編製，到退休也沒有資格評職稱，但是她們是有投票權的，可以對職稱競聘的結果產生影響。她們各有支持的人，因而也希望早點開始競聘。
汪大艱會用投票來決定誰勝出，還是直接讓每個參與者“亮家底”，看誰的材料更過硬？又或是他直接指定一個人申報職稱？
所有的問題都等待汪大艱給出答案，然而他好像把職稱的事情給忘了，或者他不知道這件事？周方平很著急，問了汪大艱一次，汪大艱隻說了一句：“職稱的事，我有自己的考慮。”
汪大艱有什麽考慮呢？當然是他自己要評副高職稱。編輯部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已經偷偷把自己的職稱評聘材料送到了人社局。
距離人社局要求的職稱材料申報截止日越來越近，周方平忍不住了，就匿名在政務熱線公眾號上留了言，谘詢職稱評聘的事情。他盼望評職稱心切，忍不住寫了幾句牢騷話。
周方平沒有寫真實的名字，也沒有透露工作單位，因為留言上的信息欄必須填手機號並接收驗證碼，才能提交，他才不得以寫上了真實的手機號。他萬萬沒想到，就是這個手機號暴露了他的身份。
星期四下午，周方平正在看稿子，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的座機號打來的電話。他就拿手機走到外麵走廊裏去接電話。
對方說自己是人社局的，問他是不是《瑋城春秋》編輯部的周方平周主任，有沒有在公眾號上留言。周方平當時就感覺不妙，自己明明沒有寫真實的身份，人社局是怎麽知道的？
人社局的人和周方平說了一堆話，主要意思就是，評職稱的事情，自己單位組織推薦，他們說了不算。這種答複對周方平而言，就是一堆廢話。
最後人社局的人告訴周方平，趕快去公眾號上回複，說明問題已解決，還說非常感謝他的配合。
人社局掌握著機關事業單位職工的生殺大權，周方平怎麽敢得罪他們，他掛斷電話，就打開微信找那個公眾號。
正要登錄公眾號的時候，身後忽傳來汪大艱的聲音：“周方平，你跟我過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