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被P了
一個三十五歲的女人來到了團子姐姐心理谘詢診所。她是打電話預約的,預約時就說過了自己姓冷。
此時的瑋城雖然在時間上已經進入秋季,但依然保持著夏天的溫度。男人們大多穿短袖上衣,而年輕的女人,或穿裙子,或穿短袖上衣搭配短褲。
然而,走進診所的冷女士,卻穿著長袖上衣,還穿著長褲,腳上穿的也是皮鞋,似乎她的人就像她的姓一樣,很冷。然而,實際上她看上去不僅不冷,而且還有些熱。
程芳玉發現冷女士走路的姿勢不對勁,好像是腿上有什麽病,或者受了傷。她又是穿著長褲,或許是要掩飾什麽吧。
“冷女士,你的腿不舒服嗎?”程芳玉問冷女士。
冷女士笑了笑,說:“沒事,就是扭了一下,沒什麽大礙。”在說的時候,眼角的餘光還在看著門口。
程芳玉發現,冷女士的笑很勉強,顯然她說的並不是實情。冷女士的眼睛在注意著門外,應該是不想讓人看到她來這裏,或者擔心會有什麽人跟蹤她。程芳玉並沒有深問,把冷女士帶到了裏間屋。
來到裏麵,冷女士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找什麽人或者東西。程芳玉對她說:“冷女士,你不用擔心,我這裏是絕對安全的。有什麽話,都可以放心地和我說,外麵的任何人都不會知道。”
冷女士有些吃驚地看著程芳玉,說:“程老師,你真的能看透人內心的想法嗎?”
來到診所的人,在稱呼程芳玉時,有的用醫生,有的用老師,也有極少數直接叫她的名字或者團子姐姐,不管用哪個稱呼,她都答應。稱呼背後,代表著一種不同的性格和習慣,也能從側麵看出來訪者對自身的認識和來訪目的。
程芳玉微笑著說:“我哪裏能看透人心啊,我隻不過是從你的行為,判斷出你非常缺乏安全感。冷女士,你決定來到這裏,肯定是有心事想要和我交流一下。我可以向你保證,我這裏絕對安全,我們之間說的話,絕對不會傳到診所外麵去。”
冷女士低頭沉思片刻,又重新抬起頭,說:“程老師,我真的很痛苦,很絕望,我的痛苦和絕望,不是來自別人,而是我自己!”
“為什麽這麽說?”程芳玉說。
冷女士挽起袖子,指著胳膊上麵兩處淤青的地方,對程芳玉說:“你知道,這是怎麽來的嗎?都是我老公打的。”停頓了一下,又說,“不隻是我的胳膊上,我的腿上、胸口還有後背,都有這樣的淤青。我剛剛和你說,我是扭到了腳,其實是腿上有他打的傷。”
程芳玉一開始還在平靜地聽著,然而表情越來越嚴肅。痛苦的回憶,就像一團烏雲從她的心裏升騰起來。那烏雲發出一道閃電,緊跟著一聲驚雷,程芳玉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你還在聽嗎,程老師?”冷女士問程芳玉。
程芳玉如夢初醒,把思緒從回憶中拉回來,說:“冷女士,你說的話,我一直在聽。你是說,你的丈夫對你實施家暴,對嗎?”
冷女士點了點頭,說:“對。”
“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麽不離婚呢?是因為孩子嗎?”程芳玉說。
“不是因為孩子,因為我們就沒有孩子。”冷女士說。
“沒有孩子,是一直不想要嗎?”程芳玉說。
“不,不是不想要,而是懷不上。”冷女士說。
“能說具體點嗎?”程芳玉說。
冷女士停頓了幾秒鍾,才緩緩地說出了一句:“是我,有不孕症。”
程芳玉終於明白了,冷女士為什麽說痛苦和絕望來自她自己。
程芳玉對冷女士說:“不孕症並不少見,而且現在也不是古代社會,講究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有很多夫妻身體正常,但選擇了丁克,其中有相當多都是社會精英。你丈夫如果想要孩子,完全可以離婚再娶,沒有理由以此來對你實施家暴。”
“你不知道,他其實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而且對我也很好。”冷女士說。
“能說得具體一點嗎?他對你的身體造成了這麽大的傷害,為什麽還要說他對你很好?”程芳玉說。
冷女士告訴程芳玉,她的丈夫年輕有為,是一家大型公司的高管。冷女士原本是有工作的,後來辭職回家,做了全職太太。
冷女士的丈夫讓她過上了想要的生活,有一個大房子,還有很好的車,身上穿的、戴的也都是名牌,這一切都是她丈夫為她購買的。不僅如此,丈夫對她的父母也很好,每到節假日,都會買很多的禮物去看他們,父母也很喜歡他。
結婚以後,冷女士一直沒有身孕,她的丈夫就聯係了醫院,兩個人一起去做了檢查,發現是冷女士患有不孕症,而且是不可治愈的一種。丈夫並沒有因此而嫌棄她,更沒有提出離婚。
冷女士的父母和親戚原本就覺得她丈夫很不錯,知道她患有不孕症之後,更說她找了一個萬裏挑一的好男人,說她嫁對了人。後來,冷女士又去好幾個大醫院做過檢查,每次都是她丈夫提前聯係好,陪她一起去。
在聽冷女士講述的過程中,程芳玉就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的穿戴,確實是一身名牌。
冷女士講完,程芳玉對她說:“冷女士,聽你的描述,你丈夫確實有對你非常好的一麵。但是,這並不能抵消他對你的家暴。我還想告訴你,女人在麵對男人說‘我養你’這種話時,都必須小心,說這種話的男人,通常是非常危險的。”
“為什麽?”冷女士很吃驚地看著程芳玉。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立的人格,一個人長期被別人養,會喪失獨立的人格,而養你的人則會變成你的主人。”程芳玉說。
冷女士陷入了思考之中,並沒有回應,程芳玉問她:“你的丈夫對你實施家暴,是在什麽情況下發生的?”
“每次都是我和他在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上看法不一樣,或者我沒有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他都會特別氣憤,說我不知好歹。如果我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他就要用武力,強迫我改正錯誤。”冷女士說。
“你最近一次挨他的打,是因為什麽事情?”程芳玉說。
“因為我背著他見了一個朋友,不過你不要誤會,並不是男人,是一個女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我老公不喜歡她,不想讓我和她來往。我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就和她還有聯係。”冷女士說。
“然後呢?”程芳玉說。
“我和那個朋友一塊兒上街買東西,被我老公發現了,回去之後,他就痛罵了我一頓,我為那個朋友辯解,他非常生氣,就打了我,讓我承認錯誤,再也不和那個朋友來往。”冷女士說。
“可是你並不想與那個朋友斷絕來往,不是嗎?”程芳玉說。
“是,可是我老公說是為了我好,不能讓不好的人來破壞我們的家庭。在打過之後,他還很真誠地向我道了歉,而且他還流下了眼淚,說他也不想打我,都是因為太愛我和這個家了,所以才不能看著我一錯再錯。”冷女士說。
“冷女士,你真的覺得自己錯了嗎?他有什麽權力來幹涉你正常交朋友?”程芳玉說。
“他說是為了讓我認識到自己的問題,真正悔改。我現在的生活,我的一切,都是他給的。可能真的是我還不夠好吧。”冷女士的眼神很茫然。
“冷女士,我現在很懷疑,你被你的丈夫給PUA了。”程芳玉說。
“PUA?”冷女士對這個詞顯然有些陌生。
“PUA本來是一種男子搭訕女孩的技巧,在不斷的變化之後……”程芳玉正想詳細解釋一下PUA的套路和不良影響,冷女士的手機卻響了起來,她隻得停下來,讓冷女士先接電話。
冷女士拿起手機,發現是丈夫打來的,神情就有些慌張,對程芳玉說:“程老師,我得走了。是我老公打來的,不能讓他知道我來了你這裏。下次我再找時間過來。”
程芳玉突然很擔心冷女士以後不會再來了,就走過去,說:“我加你的微信吧。”
通常都是來訪者主動要加程芳玉的微信,現在程芳玉主動要加冷女士的微信,她以為冷女士肯定會同意,沒想到冷女士說:“程老師,很不好意思。我老公經常會看我的微信,發現有新的好友,就會追根問底,所以……”
程芳玉感到麵前的冷女士很可憐,又說:“我給你一張表格,你回去填一下,下次來的時候帶過來。”
冷女士很為難地說:“不行,他會看我的東西,如果讓他發現你給我的表格……”
程芳玉無可奈何,稍作思考,說:“那就這樣吧,你留一個電子郵箱給我,回頭我用郵箱給你發一個電子表格,你方便的時候填一下,再發回來,之後再徹底刪除郵件,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也可以你下次來的時候帶過來。”
“這樣可以,我有一個電子郵箱是他不知道的。謝謝你了,程老師。”冷女士說。
程芳玉找來了紙和筆,冷女士寫了一個電子郵箱,匆忙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