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敲打警告
劉衡長得高大威武,跟姬明掣不相上下,性子心思卻比姬明掣更加縝密果決,否則也不能在朝堂上叱吒這麽多年。
甚至連夏皇年輕的時候都要處處受到他的掣肘,隻待後來徹底將大權握到自己手裏,這才好了些。
這樣的人總是吃軟不吃硬的,如此,淩月才打了先禮後兵的主意。
為的就是讓他放鬆警惕,把心裏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畢竟劉衡隻是想為自己和子孫後代謀利,還是想倚老賣老借著外力來徹底拿捏住自己,這其中的差距可是有著天壤之別的。
“公主言重了。”
劉衡見淩月垂淚不已,完全是失了父皇依仗的無助模樣,心裏莫名多了兩分得意,放鬆之下腰板都更挺直了些,
“有老臣在,朝堂就亂不起來,無論是誰,隻要做了有礙於大局穩定的事,老臣必定第一個不饒她!”
劉衡這話,是對自己在朝堂上影響力的炫耀,亦是對淩月的警告。
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哪怕硬撐著做出強勢的模樣,又能堅持多久?
挫挫她的銳氣就好了!
因為無論提拔寒門學子,還是推行改革,都會在眼下這一團死水的朝局中掀起軒然大,波。
劉衡希望淩月能夠知難而退,不要鬧到劍拔弩張的地步。
畢竟以他這一生的功勞,死後完全可以配享太廟,若非實在忍無可忍,也不想再拚上所有跟淩月拚個你死我活。
依著劉衡的心思,他說完這話,淩月怎麽都該再恭維幾句,甚至許給他一個更大的榮耀,也好牢牢拉攏住他替自己處理著朝廷上的事。
然而讓劉衡失望的是,淩月顯然並沒有這樣的想法。
她並不畏懼劉衡,但也絲毫沒有惱羞成怒的意思,隻用絲帕輕輕拭了拭眼角似有似無的淚痕。
“……”
隨著淩月的沉默,勤政殿原本君友臣恭的氣氛也漸漸變得微妙起來。
顯然用的還是剛剛那招‘無聲勝有聲’。
隻是對麵的人由幾歲的小丫頭秦臻臻,變成了已近七十的老派權臣劉衡,這招見效的時間顯然長了許多。
劉衡原本不以為意,但都是聰明人,隨著時間漸漸推移,自然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什麽。
可話已經說了出去,淩月不肯捧場,便等於落到了地上,而這無異於在打他的臉。
這丫頭片子到底什麽意思!
劉衡本就不是個好脾氣,這些年上了歲數,在朝中更是一等一的體麵尊貴,何時受過這等挫?
這樣想著,臉色也忍不住陰沉了下來,冷冷抬眸正想說什麽,卻見淩月也適時抬眸,正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
女兒總是像父親多些,淩月無論相貌還是通身的氣勢,都跟夏皇極為神似。
那種感覺,仿佛‘未落柳絮因風起’,明明很清楚不是那個人,那坐在那裏冥冥之中就覺得是他。
這樣的想法,宛如一盆冷水,將劉衡心裏隱隱浮起的囂張氣焰一點點壓了下去。
畢竟,夏皇被他牽製多年,還肯給他這旁人無可比擬的榮耀到底是為了什麽,旁人不知道,劉衡自己心裏一清二楚。
劉衡楞愕的瞬間,沉默良久的淩月終於淡淡開口道:
“老大人,父皇在世時常誇讚您貫通古今,學問比著言老太傅也不逞多讓,想必聽說過前朝王廷筠和王吉昌兩人的故事。”
“……”
劉衡神色驟變,整個人不受控製地打了個冷戰,手指下意識地抓緊桌角,才不至於露怯失態。
說起來,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王廷筠和王吉昌雖不是一個時代的人,卻都是自己那個時代最舉足輕重的重臣,深受當時的國君倚重。
可同樣都是重臣,結局卻大相徑庭。
王延筠雖然手握重權卻居安思危,不僅對自己要求嚴格,還嚴格約束家中子侄。
甚至在府邸大門口親自動手,將在青樓喝醉酒與人爭執動手的小兒子打了個半死。
正因如此,王延筠死後得皇帝親寫悼文,並破例晉封為異姓王的殊榮,後世兒孫亦得到重用,整個家族昌盛百年,直到前朝滅國才與國同滅。
而後來者王吉昌,雖然有著跟王延筠不相上下的功勞,但他自恃清高,在權位的腐蝕下漸漸迷失了本性。
在他的變相縱容下,不僅子侄恃寵生嬌,就連家中的門客和奴才都肆無忌憚地在外麵作威作福,惹得民怨紛紛。
當時的皇帝年紀還小,需得仰仗著王吉昌的幫助才能坐穩皇位,對王氏一族的卑劣行為隻能百般忍耐。
然而天大的權臣也會老,在王吉昌病死後,皇帝將多年積攢的怒意全部發泄在他的家人身上,以犯上作亂等幾項罪名將王家男丁盡數斬首,女眷沒為官妓。
自此,煊赫一時的王吉昌家族灰飛煙滅。
這會兒功夫,劉衡的情緒已經漸漸平靜下來。
跟才進門的時候有所不同,他不再敢輕視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公主,隻淡淡道:
“公主說的是,無論為官還是做人,老臣都以王延筠為榜樣。”
他劉氏一族子侄並未做什麽太惡劣的事,起碼並沒有什麽大的命案在手上。
對他來說這是敲打警告,卻遠遠構不成威脅。
這時候隻不卑不亢就夠了,用不著過分恭敬,否則豈不是反倒讓淩月給拿捏住了?
人的情緒變化總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劉衡平靜外表下極力掩飾的慌亂,根本逃不過淩月的眼睛。
淩月在心裏默默鬆了口氣,想著這劉衡好歹還是個有怕處的。
若真跟那些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亂臣賊子那般,一心隻想往作死的路上去,那就更棘手了。
“老大人如此自律,實乃朝廷之福。”
淩月抬手動了動手邊的茶盞,適才進了內殿不知何時又站回到淩月身邊的玉痕立刻會意,將手中幾個折子遞到劉衡身邊,恭敬道:
“這是前些日子從汾陽地界呈上來的折子,公主壓了下來沒有驚動任何人,請劉老大人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