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另有其人
“多謝公主。”
劉念遠依言坐下，然而他想要說的話似乎很難開口，又猶豫了好一會兒，直到淩月麵上稍稍露出不耐的神色，方才緩緩道：
“公主，如今京郊大營中屢有傳言，說北境局勢混亂，皇上……皇上已經於陣前駕崩了。”
“……”
淩月沒想到劉念遠要說的竟然是這個，才端起茶盞的手霍然一鬆，差點失手把茶盞打翻在地。
好在這樣的情緒隻是短短一瞬，不過須臾，茶盞已在手裏握的穩穩當當，隻蹙眉道：“竟有這種流言，什麽時候的事？”
劉念遠原以為淩月會大發雷霆，又或者極力掩飾，沒成想聽到的竟是這樣不溫不火的一句話。
隻見他垂眸道：“也就這三兩日功夫，微臣雖然已經極力約束，但流言這種東西來無影去無蹤，一時也不知從何而起，若大張旗鼓地去查，隻怕事情會鬧得越來越大，到時候更加不好收場。”
淩月默然。
劉念遠所言不無道理。
雖然不知這傳出流言的人是真知曉了什麽，還是憑空想象捏造出來的，但目的卻十分明顯，就是為了動搖軍心。
北狄人就算有心吞並中原，一時半會兒也是打不進來的，所以就算京城亂成了一鍋粥，於他們來說也是鞭長莫及。
不必說，定是南楚搞的鬼。
淩月心下思緒反轉，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地反問道：“以你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理？”
若當真如自己猜測那般，劉念遠跟陸凝之一樣，都是楚皇的私生子，他為何要把這消息告訴自己，任由事態繼續發展豈不是更為有利？
又或者是為了不讓自己因永清郡主的事來處罰他，故意表忠心的？
“既然流言已出，過不了多久，京城裏隻怕也會傳的沸沸揚揚，若一味地暴力彈壓，隻會越描越黑，反而適得其反。”
劉念遠抬眸看了淩月一眼，見對方並沒有打斷自己的意思，方才繼續道：“塞為下策，疏為上策，與其想著如何平息謠言，倒不如借此機會加緊京城內外的防務，以備不時之需。”
這話說的可謂滴水不漏，但淩月還是聽出了弦外之音。
因為除了少數幾個知道實情的人，在其他人看來，如今的京城風平浪靜，何來不時之需？
劉念遠這樣說，隻有兩個可能。
一是猜到夏皇駕崩並非謠言而是確有其事，二則，知道了南楚大軍不日就要攻入京城的消息，提醒她早做準備。
淩月想著，無論哪種原因，他都不應該是跟自己處在敵對位置上的，否則完全沒有必要說這些。
“你這想法倒是與眾不同。”
淩月知道自己之前的推斷似乎出了偏差，這會兒反而不急著下結論了，隻見她抿了口茶，越發是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說話就說完，之後呢？”
“是。”
劉念遠忙答應一聲，雖然淩月比自己還要小幾歲，但他總覺得對方那雙銳利的眼神幾乎要看穿到自己心裏去。
之前想的那些敷衍的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心一橫，索性硬著頭皮直言道：“公主應該知道什麽是吃空餉。”
“自然是知道的。”
吃空餉不是什麽好事，但所謂‘水至清則無魚’，有些事若管的過於嚴苛，往往也是會出亂子的。
是以隻要不是太過分，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彼此都心知肚明，劉念遠自然也沒必要多解釋什麽，隻繼續道：
“除卻一部分空餉名額，以及積年攢下的老弱殘兵，京郊大營中能夠上陣殺敵的不過三萬之數，其中有不少人還是從未上過戰場殺敵的，若以如今的狀態去應對訓練有素的敵人，隻怕連一萬人也戰勝不了。”
這一點，淩月也是清楚的。
其實何止京郊大營裏的許多士兵沒有見過血腥，禦林軍侍衛又何嚐不是？
若不是各種不利因素疊加到一起，上一世也不會輸的如此慘烈。
見淩月若有所思，卻並沒有回應自己什麽，劉念遠斟酌片刻後，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斂衣跪下。
隻見他一字一頓道：“公主，您今日宣微臣進宮來，並非全然為了關心永清郡主的身體狀況，而是懷疑微臣跟成親王兩相勾結有不臣之心，做出這樣的事是不合常理的，是麽？”
“……”
淩月自然是有這個意思的，卻沒想到劉念遠能這般直白地說出來，一時倒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若讓對方知道自己有所察覺，就會提前有所防備，之後再要做什麽就會更加棘手。
特別是在這個生死攸關的節骨眼上。
但既然話已經說到這裏了，再要掩飾也未免矯情了些，淩月索性也不再多顧慮，淡淡道：“這朝堂上下，每天都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本公主便是要疑心誰，也不是隻靠捕風捉影就成的。”
劉念遠今日說的話，每一句都不是站在南楚立場上能說出口的，既然如此，自己也就鋌而走險一回。
畢竟無論出於什麽緣故，隻要能收服他為自己所用，都比把人處置了要好上許多。
“公主自有您的耳目靈通，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劉念遠再次抬眸跟淩月對視，“無論公主是否相信，微臣可以項上人頭來擔保，成親王絕無不臣之心，這心思叵測之人雖是從成親王府裏出來的，卻並非受成親王指使。”
誠然成親王的確因皇位旁落而心有不甘，但他更明白無論憑才華還是賢能，自己都不足以跟夏皇相提並論。
是以這不甘也僅僅隻是不甘而已，並不會化作任何實際意義上的舉動。
劉念遠說這話時，特意加重了‘從成親王府出來’幾個字，淩月隻需稍稍一想就明白他所指的是誰。
永清郡主？
難不成永清郡主想要扶持成親王上位，之後自己繼承皇位做女皇？
她倒沒瞧出來自己這位素日裏溫溫柔柔的堂姐，竟有這般宏圖大誌。
不過這樣的想法很快就被淩月給否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