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難忘的夢幻的夜
我看過去,那兒停著一輛老掉牙的破吉普。油漆都花了,在一堆奢華豪車裏麵就像一個古怪稀奇的行為藝術家。
“不,初次見麵不麻煩您了。”我真的不想再說話啦,再硬撐的話怕是要一頭栽倒在雪地裏睡過去。不等他再說什麽,我兔子一般飛快地逃進夜色裏。
“這麽拘謹和羞澀,你可真不像我平常見到的那些藝術係女生。”榮赫看著我遠去的背影,有些摸不著北。
後來他跟我說,即便他是混跡省城多年至今還住著地下室的不得誌導演,憑他的外形和理想主義情懷贏得一些妞兒的崇拜,順便泡一把不成問題的。這個大都市就是個可以容納形形色色人群的地方,有的女孩兒因為多喝了幾杯酒就會高高興興跳上他的車。
“你真是一個單純的女孩子,認識你的那一天讓我很開心也很失落。”
我不知道在我逃離商場的那個夜晚,有個人在夜色中望著我,默默佇立很久。
他仰頭,細碎的雪花落在額頭鼻尖,瞬間融化成水。天空沉靜幽深,若一塊巨大的無邊琉璃,仿佛有一顆流星眨著眼劃過墨色的天空。不,那是一尾小小的鯨魚,線條完美,遍身閃著藍色的光芒。
你真美,這是個難忘的夢幻的夜。他默默的那樣說。可是我聽不到。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兜兜沉了好多,雖然隻是多了幾張百元鈔票,但按捺不住心內雀躍,我好想要犒勞自己一番。
離著我和湘湘那個小窩還有幾站路的路程,我走累了,在雪花漫天的街頭小站了會兒。
很困,很興奮,還有點兒神奇,今天是上天犒賞我的日子吧,這一刻我感覺我的世界多了很多色彩。
夜風吹散了一些困倦,我被寒風凍得清醒過來才意識到肚子在咕咕叫。
小心翼翼掏出一張百元鈔票,我買了兩隻香甜的烤紅薯。
在寒風中像賣紅薯的老人家一樣站在黑濃的夜裏忙碌生計,這才是我的生活,剛才商場的奢華差點讓我花了眼。
“丫頭,兩隻紅薯才幾塊錢,你給我這麽大票子。”烤紅薯的老人家厚繭密布的手抖了抖那張嶄新的百元鈔票,摸索著從破紙盒子裏一張一張的湊出所有零錢。
還差三塊……
“夠了,不用找了,謝謝爺爺。”我拿著烤紅薯的錢飛快的跑開。
老人的手讓我心內微微疼痛,不由得想到賣碗糕的外婆。
就在我從街口轉身走向去回家的公交站時,一道藍光刺得我眼前一花。
一輛寶藍色跑車緊挨著我從身邊飛馳而過,嚇了我一跳。
我一下子蹦回台階,可下過小雪的石階非常滑。這一退沒站穩,一屁股跌坐在冰涼的地磚上,手中的烤紅薯也壓成了爛泥。
我氣急了。
但我真真是象牙塔裏宅久了又天生不會罵人。夜裏風大,就算是罵了,車裏那一位也未必聽得到。
“丫頭沒事兒吧?”旁邊一位過路阿姨搭了把手,我才吃力的爬了起來。腰本來就有傷,這一摔更是雪上加霜,腳步邁出去竟然搖搖擺擺像隻笨企鵝了。
還能怎樣?自認倒黴罷了。那些有錢人自己惹得起嗎?忍著疼穿過馬路,站在車牌下麵頂著寒風,祈禱公車快點來。
讓我想不到的是原來那輛消失在路口轉彎處的寶藍跑車竟又停在了公交車站前。
我靠在站台前的欄杆上,雙手忙著清理掉紅薯沾上的雪泥。饑腸轆轆,我餓得心慌慌,等到家怕是要虛脫,這是伴隨我多年的老毛病。
我草草剝去那些糖漬粘膩的外皮就把紅薯往嘴裏塞。剛吃了兩口,就注意到有人很怪異的盯著這邊。
是車裏麵的人一直在看我,可是因為明亮刺眼的車燈和玻璃的反光,我看不清他的臉。
隻能隱約看出他穿著緊身皮夾克,頭發是街上小男生們偏愛的亞麻色。他好像是在打量著我,手上煙火一明一滅映得他那張曖昧不清的麵目愈發陰沉。
似乎因為車內暖氣太足,他將手隨意的耷拉在車窗外。
我不經意地掃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那隻手上。他腕上閃著幽幽藍光,一隻鑽石表,看上去就價值不菲。我忽然意識到那表是我剛才在商場促銷的鑽石迷宮表,款式絢麗又特別,奢華迷人,過目難忘。
見我終於注意到了他,男子向我晃晃手腕。
我恍然意識到剛才那一摔不是偶然的,這車很有可能一路追隨著自己。難道自己被跟蹤了?
正疑惑,男子好像在昏暗中笑了,“要不要上車?”
那是一種陌生的低沉暗啞被煙火熏透了的嗓音。
一種抵觸油然而生。這種男人我見太多了,以前上學的時候就整天開著豪車在我們舞蹈學院的校園周圍瞎轉,像尋覓獵物的豺狗見著漂亮的女生就上前搭訕。
我的視線飄過他頭頂移到了別處,兩眼望天,自顧自吃著幸免於難的半隻烤紅薯。
男人不甘心,繼續探問,“要不然重新認識一下?”
真是搞笑,他以為買了店裏兩塊表我就要認識他?
而且這搭訕的台詞套路真是讓男人們用的多到狗血,我愈發厭煩此人輕浮無聊。店長姐姐的話回蕩在耳邊,“這些有錢人沒幾個好東西”,瞬間就明白。
我幹脆揚起臉不理他,“啪啪”拍了拍手上的髒泥和紅薯皮,朝徐徐開來的公車跑過去。
男人咬著煙看我一臉冷漠地跑開,有些掃興,一站台的人都看條狗一樣的看他。
這可是個仇富的年代,有點兒錢太招搖可是很討人嫌。
短短幾分鍾,看戲一樣的大爺大媽們就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這些富二代沒個人樣。”
“就是!有點兒錢就想騙女學生。”
“小兔崽子以為他是皇太爺。”
他好像無所謂大家說什麽,隻看著我。後麵的公車司機已經靠近他都茫然不覺,司機鳴笛之後他才啟動了車子。
“真是沒素質!欠揍是嗎?!”公車司機恨恨罵著,艱難地繞開了前麵的攔路虎。
車上的人也是氣憤,紛紛指責著那輛刺眼的豪車,隻有我偷偷透過車窗心有餘悸地看著外麵。還好,他沒有跟上來。
半夜十二點,我帶著一身風寒才回到了我和湘湘的小窩。
湘湘裹著羽絨服早早等在了樓下,頂著寒風和雪花兒在風中不斷來回踱步。
一看到我的身影,她就嚷著,“哎呀,你總算回來了,我在這兒等你半天,都快要凍死了。走走,快回家。”
我們倆互相搓了搓手,奈何兩個人的手都是凍得冰涼冰涼的。
等回到了出租屋,湘湘把暖手寶塞到我手上,我隻覺得前胸後背都被凍透了,圍著小太陽瑟縮成一團。
湘湘歎著氣,“這樓房太老了,暖氣也不好。一到下雪天凍成冰窖了。剛才我要房東阿姨把暖氣修一修,她竟然說這樓房的暖氣就這樣兒,愛住不住。她是欺負我們大冬天不舍得搬家呢。”
“所以啊,你還是要爭取回歌舞團,起碼我們住宿舍不用掏房租,還能過個暖和的冬天。”
湘湘點頭,說那倒也是。我們有了宿舍就不用受這房東的鳥氣了。
我把能能給我的抽成也拿了出來,湘湘樂開了花。
“剛才我在商場都讓變態給盯上了,他尾隨了我一路。我好不容易才甩開他。”
湘湘嚇得吐了下舌頭,“這麽恐怖?”
轉而她又拍著胸脯做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放心吧笨小鴨,有我呢!他要是敢追到我們家來就死定了,我用磚頭伺候他。”
過了兩天,我趁著老團長開完會坐在會議室喝茶的功夫,小心翼翼的敲門進去,提起了陶湘湘。
一聽到湘湘的名字,老團長連連擺手,“唉。我從來不幹涉張總監的工作。”
我趕忙替陶湘湘解釋,“其實她心裏並不是那麽想的,我跟她一起長大,我了解她。那天是個誤會。”
老團長想了想,沉吟片刻說:“好吧,過兩天你讓湘湘來團裏一趟,我跟她再聊一次。”
這一次總算是給湘湘爭取到了起死回生的機會。
但還沒有等我們想好怎麽去跟老校長解釋,湘湘的媽媽已經風風火火的趕到了省城。
湘湘媽媽一到省城就對她一頓劈頭蓋臉的痛罵。
“你就是管不住你那張嘴。現在好啦。我電話打到歌舞團那兒,人家把我好一頓批評。我快五十歲的人了,要跟著你一起去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