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天意
“他堅持把他媽媽轉移到省醫院，因為她的病情越來越難以控製，必須接受更好的治療。但不知道怎麽，住在大院兒裏的人無意中撞見了他們母子倆，就在沈重麵前追問雲霄媽媽是誰，這讓沈重覺得尷尬。他不想讓省裏那些老頭子知道他還有這樣一段過往，覺得雲霄媽媽太給他丟人，逼著雲霄把他媽媽帶回鄉下去。他們倆為了這個吵一架，沈重威脅他，反正他已經成人了，應該自己解決學費的事情……雲霄媽媽被送回鄉下的那一天，正好是常阿姨的生日。你能想象雲霄的心情嗎？他說他聽著樓下的人在歡唱生日歌，他一衝動就抓起了刀子.……可是雲朵朵那個瘋子，她因為救了雲霄就很得意，逢人便說這個事情。現在不僅是我們的同班同學，他清大的同學和老師也都知道了，這個事情差點兒影響到他出國留學的申請。大學的心理輔導老師還特意找到他，跟他做了心理測試和疏導……可是雲霄的心理很正常啊。他隻是有點兒抑鬱情緒，因為糟糕透了的家庭關係。”
薑晚漁說了一半兒，忽然停住。因為她發現宿舍變得靜悄悄，幾個女生都不說話了，都在屏聲靜氣的傾聽。她請求同舍女生暫時回避，離她遠一點兒，“藍精靈們請收起你們的八卦心，這個事情想起來我都要崩潰，你們聽著也要崩潰。”
接著，她長歎一聲，繼續跟我解釋，“他自殺是一時激憤，實在想不開才失控。我最生氣的是雲朵朵，她為什麽非要跟別人說？為什麽非要把這件事情鬧得天下皆知？她難道不知道她每跟別人說一次，那個人就會跑來問雲霄？如果那個人會安慰人也就罷了。有的人與其說是安慰不如說是為了滿足自己覬覦別人隱私的好奇心，在他的傷口上撒鹽重新喚起他的噩夢，讓他再回憶一次那時候的痛不欲生和絕望，再狠狠傷害他一次。我已經警告過她，她竟然還要跟你這樣說，我看她才應該被關進精神病院，簡直是無可救藥。太混蛋了太混蛋了。”
薑晚漁氣得一連說了好幾聲“混蛋”，接著憤憤控訴著，“我聽說她還吵著要去美國給雲霄做陪讀，畢竟她爸爸那麽有錢。但她那麽喜歡作死，我真擔心雲霄會讓她給折磨死。你敢相信一個晚上十二點鍾逼著雲霄去街上給她買奶茶買貓糧的人能做一個好陪讀嗎？”
晚漁這些話讓我的內心打了個寒顫，我隱隱約約明白雲朵朵為什麽喜歡在我麵前津津樂道雲霄自殺時的情形，她想嚇跑我，在我跟雲霄之間鋪灑更多的心理陰影。
他還在吃藥呢。他必須靠吃藥撐著。她重複那些話是別有意味的。這就好像她喜歡小黃就不能容忍任何人去觸碰撫摸一樣，她會想方設法獨自去占有它。為了阻止別人的靠近，她會使出各種恐嚇的手段讓人望而卻步。
沒有什麽比這個人心理有病更有力的恐嚇手段了。可她不知道在我心目中，沈雲霄是多麽重要的存在，就算他真的瘋癲到全世界的人都討厭他回避他，我也不會。愛一個人不一定非要占有，如果他不願意，我可以放開他，但如果他需要，我就會留在他的身邊，包容他的所有。
我不怕和雲霄一起經曆那些至暗時刻，但我現在倒是產生了另一種畏懼。她會纏膩在他身邊不止不休的吧.……
一看你消失在天邊
薑晚漁在我們長途電話的末尾語重心長的安慰我：小婭，雖然說美國確實很大，可是他的時間也沒有那麽緊張。你要去哪個城市演出一定要告訴我們，我幫你通知他。但是關於那個事情，你最好還是裝作不知道，不要再去問他，除非那個混蛋二世祖自己去跟他說。他一定很在乎你怎麽看他……
“小魚姐，我眼下最擔心的是他在國外好不好，會不會心病複發.……”
“不會。雲霄比我們想象的要堅強許多，而且脫離了那個家庭之後，我相信他會跟我一樣很快恢複元氣。他說等到了那邊，一切安頓完畢之後會跟我通一次電話。我們就靜候佳音吧。他是涅槃重生的鳳凰，才不是雲朵朵說的那樣。我看她跟你說那麽多，居心叵測。她是我見過最可怕的女孩兒了。”
薑晚漁傾盡耐心的安慰總算是驅散了我心頭的恐慌和顫栗。
跟晚漁通過電話之後三個星期，我終於收到了沈雲霄的消息。
那是周末前一個上午，我們正在聽老師講舞蹈身韻，班主任卻突然出現我們教室門後。她隔著玻璃敲了敲窗戶，示意我出去。
我以為老師又要穿什麽金科玉令，趕忙跑出去。
隻見班主任笑眯眯的對我說，“小婭，你還有美國的同學啊？他的電話打到我這裏來了。”
“美國同學？”我一怔。
“是啊，一個聲音很好聽很有禮貌的男孩子。快去吧。”
班主任說完，拎著飯盒去了食堂。
我趕忙衝向老師辦公室，隻見裏麵的老師大部分都午餐去了，唯有一位老師還在埋頭批閱試卷。
班主任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那樣擱置著……我一步步走到近前，心髒砰砰的跳起來。
拿起電話的一瞬，眼睛就紅了，我聽到了他的聲音。
“是我，”他的聲音親切無比，隻是多了一絲沉濁和粗啞，不複以往的清朗，或許也是因為我的心境也跟著變了的緣故。
“這麽久，你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我忍著心頭的酸澀低低問著。
那位還在辦公的老師似乎察覺到了異樣，向這邊看過來。
我忙背轉身去，努力擠出一絲假笑的聲音，“為什麽不給我家裏打電話呢？為什麽打到這裏來，還是這個時候？”
“我打過，你總是不在。”他的聲音平淡，“我知道你也給我打過……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那個桀驁不馴的沈雲霄似乎不見了，竟然說“天意”.……
他真的是被擊垮了。
我無力反駁，抓著話筒不由得苦笑，“是啊，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畢竟我們都有深愛我們，無時無刻不想把我們抓在手中，生怕我們走錯一步遇到一個閃失的父母。
我的淚水無聲的滑落。
“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希望你也不要讓我擔心。”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從冰涼的古墓中爬出來的，讓人聽著心生寒意。
“嗯。”我輕輕應了一聲，快速抹去眼角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