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黑色回憶
我從劉茫那裏打聽到了沈雲霄宿舍的電話號碼試著撥打過去，得到的回應是沈雲霄已經不在清大，即將出國。
“你現在聯係他的話應該還能聯係得上。他應該回你們省城了吧？出國要準備好多東西，估計他不會那麽快就離開。”電話那頭，雲霄同舍的男生熱情的給我提了建議。
我悵然若失，當天下午又撥打了沈家的電話。想不到兩年過去，接電話的依舊是沈家的那位幫傭阿姨。
她給我的回複跟幾年前一樣，始終是小心翼翼閃爍其詞。
“他不在，我也找不到他.……我記得你，不過我確實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到他。”
若是以往，我唯有無可奈何，但是這一次一想到雲宵給我留下的那封長信，我心中的焦灼難以遏製。
“不，他在家，我知道的。阿姨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我是他的朋友，很好的朋友。”我眼中的淚水抑製不住的落下來。我想到了沈雲霄說的那句話：我感覺自己生活在一個冰冷的地窖裏麵……
電話那頭的阿姨不說話了。她陷入長久的沉默，不知道是出於尷尬還是兩難。
“阿姨，就當是我求你了，讓我跟他通一次電話好嗎？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我盡力保持克製和禮貌，不讓自己的聲音哽咽。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聲清朗的笑，有個人輕輕拿起了電話，用一個冰冷的女聲問，“哪位？”
“你好，我是李小婭，我想知道雲霄在不在。”
“哦,李小婭，好久不見，我是雲朵朵。”
電話那頭的女聲依舊是冰冷且自負。
我的心“咯噔”一下，但依舊鼓足勇氣近乎乞求的問，“朵朵你好，真是好久不見。我……我想問你，能讓沈雲霄跟我通一次電話嗎？”
當她聽到我提“沈雲霄”這個名字，又笑了，笑得讓我無所適從。
“你還記得他？真是滑稽。他那時候天天頹廢，抑鬱了一個多月，躲在房間裏哭的時候，怎麽一個關心的人都沒有呢？現在他活過來了，出國深造，你們這些好朋友又紛紛出現了。”
“我不知道……”我的心撕拉似的痛了一下。
“不知道？你當我失憶了嗎？那時候他的眼裏不是隻有你嗎？而我是他眼中的垃圾，臭蟲。隻有你呀，你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不，白蓮花。你們不是勾過了小指，說好了會分享彼此的秘密嗎？我明明記得他自殺前的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你的。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厚著臉皮給沈家再打這個電話。”
雲朵朵的冷嘲熱諷像一陣涼風無情的掠過我那微顫的不斷抽搐的心房。蒼天可鑒，我從來沒有接到過沈雲霄的電話。
我尷尬的沉默，忍不住在電話這頭抽泣。我無意向她澄清辯白些什麽，我隻是難過……難過他那麽痛苦的時候，瀕臨死亡的時候，我茫然不知，甚至對他產生深深的猜忌。
“你知道吧？是我把他從血泊中拖出來的，所以我現在跟他相處的很好，再也不怕有些人在暗中挑唆我們之間的關係了。我馬上就要出國去看他了，你想說什麽盡管說，我願意勉為其難幫你轉達，不過愛不愛聽那是他的事。”
“我……”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說。
我希望他知道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他，一直把他當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現在說什麽好像都是蒼白無力的。
“我知道他去了美國，過一段時間我也要去美國演出，我希望能夠見他一麵。”
雲朵朵在電話那頭有了短暫的沉默，接著輕輕的說，“李小婭，我聽說你舞跳得很好，恭喜你能去美國演出啦。可是美國那麽大，你覺得誰會那麽有時間從繁重的學業當中抽出時間來去看一場演出呢？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舞蹈的。你放心，你拜托我的事情我肯定會幫你轉達，但如果你在美國見不到他可不要怨我。沈雲霄依舊是沈雲霄。他其實就是一隻把自己埋藏在黑暗之中的鴕鳥。我跟你說實話吧。那次的事情對他的傷害很大，他現在還要靠吃藥撐著，所以有的時候他不去看你，未必是他不願意看你，而是他不敢……就像他病發之後已經不敢去醫院探望他媽媽一樣，現在他媽媽都是我姑姑隔三差五的照顧……”
雲朵朵說到這兒變得激動，她可能還在對我們上次吵架的事情耿耿於懷，“你們總是把我姑姑說的那麽壞，好像她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但是你知道她承受了多少嗎？她最大的錯就是在情竇初開的時候遇見了沈雲霄的爸爸，那隻該死的老狐狸。”
她狠狠罵了沈重，我聽到電話旁邊的阿姨驚慌失措。她小聲的嘀咕著，好像在提醒雲朵朵，沈重就在房裏，但是雲朵朵滿不在乎的笑著。
不知道是不是她心情太好，她手握電話滔滔不絕，跟我說了好多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譬如她反複向我描述沈雲霄崩潰的那天是怎樣恐怖，怎樣令人窒息。
“他一定是故意選了那一天，因為那天是我姑媽的生日。沈老頭兒不肯讓他把他媽媽接到省城來治療，他把自己關在了樓上好幾天不吃不喝，我姑姑怎麽喊他都不下來。到了那一天晚上，大家都在樓下花園喝酒慶祝，我聽到小黃在樓上狂叫，叫得我頭疼，我就拿了一塊蛋糕上去。哦，不對不對，我非常討厭他那副臭臉。要不是姑媽堅持要我去，我才不要給他送蛋糕呢。雖然他救了我一命，但我跟他做不了朋友。那家夥前一天還跟我大吵了一架，因為我養了一隻貓。那是一隻母貓，所以我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沈元宵。其實我並沒有惡意呀，我隻是覺得貓貓是親人，是一位很可愛的小朋友，也應該姓沈，而且名字跟他差不多。但是他非常的生氣，還幫著小黃跟我的貓打架。我太生氣了，所以又抓傷了他的手。我那天到了樓上，隻看到在門外狂叫的小黃，他把門給反鎖了。但是沒有用，我有他房間的鑰匙，我有家裏所有房間的鑰匙，除了沈老頭兒的書房。哈哈哈，每次我偷襲他翻弄他房間的東西，他都被氣個半死卻沒有任何辦法阻止我。最搞笑的是他竟然還想用腳抵房間門，不想讓我進去，因為他趴在那兒頭朝裏腳朝外，流了好多血，已經沒了站起來的力氣。我最後是用腳把房門踹開的，他已經趴在那兒不動了。我當時嚇壞了，想要把他拽起來，卻讓腳下的血給滑倒了。李小婭你肯定沒見過那副情形，正常人看了一定會暈過去。他的眼睛半睜半閉，頭發上、脖頸上、嘴角上、鼻尖上都是血，沾了我一手濕噠噠的粘膩，我差點兒以為他是服毒沒救了，嚇得大聲尖叫，直到我發現他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口子……他的嘴唇和臉都白得嚇人，沈老頭兒把他抱下樓的時候，滿身哆嗦，腳下發軟，差點兒抱著他一起滾下樓梯.……”
我感到徹骨的寒冷，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整個身體都在抖。
但是她在電話那頭笑得厲害，好像在說什麽很開心的事情。
我咬牙聽著她把電話說完，在電話掛斷的那一刻，我眼前一片黑暗，差點兒在客廳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