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嫌隙
數日來的疲累使得我回家睡了個昏天暗地。
若不是母上大人發怒，掀開我的被子，我還在夢周公。
“快起床，都十一點了。再睡下去我還以為你死了。”
不得不說，母上說話越來越霸氣直接了。
但我表示還不想起，在床上翻了個身子，又緊緊抱住身下的軟枕。
“昨晚你去哪兒鬼混了？深更半夜不回。雲霄等了你一晚上。”媽媽聲音疲倦。
我心中打了個激靈，慌忙爬起來，“他來了？”
“也不提前說一聲，突然就從北京跑回來了。我跟你爸都措手不及，陪他在客廳幹坐了一個多小時。這孩子變了好多，憔悴了，也不愛多說話。”
“他來做什麽？”我實在難掩內心的激動和迷惑，不得不加上一句故作好奇，“現在學校也不放假。”
媽媽看了看我，語氣陡地變得淩厲，“你以為他會為了什麽？當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他太想念他媽媽了，所以不顧一切的跑回來要去鄉下看看她。你沈伯伯是個很薄情的人，搬到省城之後生怕別人知道他還有一個被他刺激瘋了的前妻，怕別人知道他和常秘書的結合很不光彩，他不願意讓雲霄把他媽媽接到省城接受更好的治療……”
媽媽說到這兒忽然卡住，眉頭皺緊，再也不願意說下去，眼中滿是複雜莫名的哀傷。她頓了頓，語氣竭力從氣急轉為平淡。
“他去鄉下自然要路過我們這兒順便回來看看。來我們家當然是念著當初我跟你爸對他的好，難道是看你？”
知女莫若母，仿佛是生怕我心中還存著那一絲綺念，母上大人夾槍帶棒對我又是一頓嘲諷。
仿佛是在迷宮裏被撞到了犄角一樣，我的心又黯淡下來。
我懶懶下床，看見客廳茶幾上堆放著幾樣禮盒，媽媽心事重重的將它們束之高閣，顯然是留著給別人回禮。
下午我接到了陶湘湘的電話，問我要不要晚上一起去看通宵電影，最近市文化館有胡金銓的武俠電影展。
胡金銓是誰？我不知道。不過武俠電影我還是有點兒興趣。
文化館的電影院因為總是放一些懷舊的文藝老片子，所以很受學生黨的喜歡，人也不多，大家最習慣的就是周末去包通宵，美其名曰觀摩學習，因為舞蹈老師認為學好舞蹈必須具備相當的審美和表演功力，以情帶舞，以舞傳情，做不到這一點永遠無法成為一個優秀的舞者。而電影作品中演員的肢體語言、情感表達和融入都和舞蹈是相通的。有了這樣響當當的理由，家長也不好攔著。
到了晚上八點鍾，我和湘湘每人手上一張油印的電影票蹦蹦跳跳上了台階，通過旁門一條狹長的通道進了影院。
等我進去我才發現，裏麵不單是我們班的學生，還有劉茫、江南，甚至還有兩個不認識的高年級男生。
“陶湘湘你騙我，你不是說隻有我們兩個人包場嗎？我們這一排整整七個，後麵還有三個。”
陶湘湘被我戳穿一臉心虛，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湊近我耳畔輕輕道，“有兩個男生在我這兒死磨硬泡，非要認識你。我跟他們說了！李小婭現在隻專注於舞蹈事業，不談戀愛，可他們愣是不死心，說隻要認識一下就好。我想大家一起看電影不是挺好的機會嗎？你看劉茫江南都來了，有四大護法在，他們也不敢亂來。”
若是我本來對武俠電影還有幾分好奇想靠著它打發苦悶的話，現在我更苦悶了。
我不想認識任何人，我隻恨不能變成一隻兔子挖一個更深的洞把自己藏起來。對，這一場糟糕的有始無終的初戀把我害得自閉了。
我努力平心靜氣的閉上眼睛喃喃，“陶湘湘，你把我賣了幾回？收了多少好處？”
陶湘湘連忙擺手，“別別，可不是你想得那樣，我發誓我可沒有出賣你。你千萬不要小看身後這兩個男生，人家也是妥妥的學霸，校草裏麵的校草，可不比讓你朝思暮想想到心如死灰的沈雲霄差。你看看戴眼鏡那個，楚西鵠，楚大才子，連續三年級部前十名，明年直接出國留學，他旁邊那位龍玄策，名字是不是就很霸氣？市委書記的兒子！有家教有涵養，彬彬有禮，長得比江南都帥.……關鍵是他們都是我的死黨一枚，我對他們的品德修養都敢打包票.……”
陶湘湘滔滔不絕，我聽得頭暈目眩，好似身後坐了兩位執筆判官一般不自在，隻想搖頭逃走。
好在電影院內的燈光很快就暗了下來，我連後麵兩位尊兄的真容都沒看清，就進入了胡金銓的電影幻境之中——失意書生、山中古堡、白衣女妖.……
光影迷幻之中，我的神魂化作小小蜉蝣，暢遊在武俠電影的時光逆旅之中。
不知不覺間，電影一連放了四部，到了早上六點鍾，我已經瞌睡了四五回，身邊一排都有了如雷鼾聲。
我左右看不見陶湘湘的身影，恍然四顧，卻發現她不知什麽時候去了後排，正和一個高年級的陌生男生親得死去活來。
這著實嚇到我了，誰曾想到這家夥還有這樣的秘密戀情？
我揉了揉惺忪睡眼再仔細一看，不免產生男生是否落入虎口的惶惑。
隻見昏暗之中，她像隻壁虎似的緊緊貼在男生的身上，男生的臉時不時的躲來躲去，難不成男生被劫色了？
果然，隱隱約約我聽到了他在求饒，“湘湘別這樣，你喝多了吧？”
“鬼才喝多了！你是不是男人啊？親我一下都不敢！”
那男生讓湘湘給逼得低聲下氣，“這兒多不好，好多人呢。”
湘湘這才有所忌憚的回頭掃了一眼，我嚇得連忙縮回腦袋繼續裝睡。
“快說你喜歡我。說。”
“我……喜歡你。”男生的表白有點兒哽咽。
“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看、看見你第一眼。”
“那你為什麽不表白？”
“你太好看，我怕配不上你。”男生這理由找得肝腸寸斷。
在湘湘的嚴刑逼供下，男生總算是老實交代擺脫了魔爪。
等湘湘喜滋滋回到我身邊時，電影已經開始謝幕。
我再也裝不下去了，忍不住問道，“誰？哪位師兄這麽倒黴落入你的魔爪了？隔著三十米我都能聽到他的哭聲。”
“怎麽著，隻許你跟你的青梅竹馬愛得死去活來，就不允許人家情竇初開？”
“你那叫情竇初開？”我啞然失笑。
跟著我忍不住笑的還有劉茫和江南。
劉茫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這位女同學你知道‘矜持’兩個字怎麽寫麽？”
陶湘湘惱羞成怒，“你們倆算什麽朋友？不幫著我來個助攻就算了，還在一邊兒看熱鬧！要不是你們鬼笑個沒完，他的初吻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