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別提他
宋根平走的那年，給楊知月留下的全部家當是二十塊。胡顯鋒睡了她幾個月，一走給她留兩千，這手筆算闊綽吧？
楊知月明明很想笑，可她下拉著嘴角，眼淚從溫熱的眼眶溢出。
灶膛裏的火肯定還沒熄，要不咋能這麽嗆的慌？
楊知月再聽到人提到胡顯鋒，是在兩個月之後了，雖然這段日子宋老太太和宋子楓沒事也提，但說的都是那人的好話。
她隻有從別人嘴裏聽說，才感覺那是真實的。
“俺們當家的前幾天碰見總跟胡顯鋒一起幹活的那人，你猜聽他說了啥？”
“說了啥？”
“他說胡顯鋒現在擱啟明市住著樓房，有了穩定工作，還討了媳婦兒給他懷了對雙胞胎！”
“唉，照你這麽說，他家現在擱城裏老婆孩子熱炕頭，這個就白睡了？”婦女暗示抱柴經過的楊知月。
女人輕飄飄的瞥向她，話裏透著諷刺：“可不白睡？城裏人吃好的用好的，有文化有素質，和咱們鄉下女人那能一樣？胡顯鋒又不傻！放著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不要，娶一個大好幾歲的寡婦回家？還得給人當便宜爹！”
楊知月明知道這些老娘們是故意說來膈應她，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把這些話從頭到尾的聽完。
等她回到院裏，把柴火放下，進屋第一件事就是找出胡顯鋒給她的存折，看著裏麵原封不動的兩千塊錢。
她本來想一股腦給它撕個幹淨解氣，後來一想她幹啥要撕？
她憑啥讓胡顯鋒白睡？
她楊知月就算是賣的，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
。
午飯後，葉婉正在空間裏盯著宋子楓學習，楊知月帶著鼻音的說話聲從門外傳進來。
“婉婉，你給媽開門。”
葉婉和宋子楓眼神交換，連忙從空間裏出來。
房門打開，楊知月鼻頭紅紅的站在外頭，兩口子都不用看她附帶血絲的眼睛，就知道剛剛她哭過。
“你倆下午有事兒沒有？跟我上一趟商場，去買個東西。”
“媽您要買啥啊？這大冷的天兒你最好別折騰，我和婉婉幫您跑腿就行。”宋子楓望著母親單薄的身影，發現她最近都瘦了。
“不行，我要買的東西貴，必須親自去挑挑，你倆趕緊收拾收拾，咱現在就走。”
“誒。”宋子楓推測母親肯定受了啥刺激，要麽不會說一出是一出？
母親大人有吩咐，宋子楓和葉婉趕緊穿上厚棉襖，騎上已經破舊到不行的三輪進了城。
大冬天徹底冷下來，涼風嗖嗖的刮，棉衣也擋不住。
楊知月在車上凍得手腳冰涼，哭過的臉被風一吹，皮膚都起了裂口。
“媽，你雪花膏是不是用沒了？”葉婉買的一瓶和宋子楓一起用，兩個月前買的早就用沒了，楊知月就是自己，可能也差不多該用完。
“嗯，用沒了，等會兒正好買一瓶。”楊知月把手放在嘴底下嗬氣，低垂的眼睛讓她看起來心事重重。
葉婉看了宋子楓一眼，小兩口無聲中的默契就此體現。
“媽，你進城到底要買啥？還整的神神秘秘的。”
“買個電視，自行車現在貴不貴？眼看著天越來越冷，我想給你奶奶買布做件棉襖，給我自己也買一件。”
注意，楊知月說的是給她自己買，不是買布做！
宋子楓被母親這話震的不輕，瞪著眼珠子問道：“媽，你發財了？買這些可得不少錢！”
難道是鋒叔走時候給的？
楊知月抿著嘴不說話，宋子楓就在心裏拍了板，心說老娘還挺能藏，就連親兒子都不透露！
虧他還以為鋒叔當時拍拍屁股就走了，原來還給她扔了錢。
就說嘛，他為人很靠譜，偏偏母親死倔，還看不上人家！
“媽，到了。”宋子楓做了書生之後沒怎麽出力，乍一蹬三輪走遠道，累的呼哧帶喘緩不過勁兒來。
楊知月毫不猶豫的從車裏下來，拉著葉婉先去旁邊的銀行折現，才扭頭鑽進商場。
如今的人們不需要再用票買東西，臨近年關，來逛的人還真不少，一個擠著一個。
楊知月怕剛取出來的錢丟了，把包緊緊的裹在懷裏。
葉婉本來和她一起走，後來宋子楓拉她胳膊，讓她落後了一步，小聲嘀咕：“媳婦兒，咱媽剛才取多少？”
葉婉神神秘秘的豎起一根手指頭。
“一百？”
葉婉搖頭，宋子楓瞪大眼睛：“一千塊？”
葉婉點頭，宋子楓臉上留下一串省略號。
“這錢應該是鋒叔給她留的，想不到他對咱媽還挺大方。”宋子楓臉上掛著沒心沒肺的笑。
葉婉卻沒他這麽天真，婆婆節省了半輩子，總不可能突然轉性想揮霍，肯定是出了什麽事，被刺激了。
楊知月帶著他們直奔電器鋪，這年代雖然有了彩電，卻僅限在大城市，大媽縣城流行的還是那種黑白電視機，很小，才幾英寸。
“這電視咋賣？”
楊知月指著其中一個牌子，認出標誌和宋根山家裏那台一樣。
“那是老款，就剩最後一個，要就最低價，四百五。”
從個體經營開始，商場的櫃台很多都是私人承包，楊知月直到能講價，便問道：“四百行不行？反正最後一個了，你四百賣我，我直接拿走。”
“四百太少了，老板不會給，你誠心要就四百三，我給你開張保單，終身保修。”
楊知月來的時候一頭熱血，現在臨到掏錢，又流露出不舍。
她站在原地足足糾結了有十來分鍾，才狠心掏出錢：“那就要它，你給我包嚴實點兒，道遠。”
“中，您放心大姐。”銷售員收了錢，周到的為她服務。
楊知月買了電視，讓宋子楓先拿去車上等，她之後又讓葉婉陪她買了雪花膏、成品棉衣和做棉衣用的布，最貴的足足要了十米。
等從商場裏出來的時候，一家三口人大包小包的拎著東西，放進三輪裏裝的快要坐不下人。
“媽，要不自行車先別買了，你兜裏的錢也該花差不多了吧？”宋子楓好言跟她商量。
楊知月臉色不動，無聲透著倔強。
對葉婉說：“你和子楓拉東西先回去，我買完自行車自己往家騎。”
小兩口知道她倔脾氣上來九頭牛拉不回來，哪能放心把她一個人丟下？
陪她去買了自行車，楊知月頭一回騎，別別扭扭坐上去，走了兩步，就摔進雪裏。
“媽！”宋子楓趕緊跳下三輪去攙扶，楊知月眼睛通紅的打開他的手。
“別管我，你倆先走……”
“媽，你今天到底是咋了？”宋子楓看著默默流眼淚的母親，心中不忍，唯一猜測是跟胡顯鋒有關，便問：“是不是鋒叔給你……”
“別跟我提他！”楊知月突然就變得歇斯底裏，瞪著宋子楓和葉婉，厲聲警告：“以後你們要認我這個媽，就再也別提他一個字，我不想聽，這輩子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