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流賊破門
“當家的,當家的,南門有情況!”
吳石頭連聲提醒方楠,語氣中充滿驚訝。
“怎麽可能?薑瓖守兵部置得當,器材準備充足,流賊攻勢雖猛,但在落石箭雨之下,少有人能登上城頭。失守那段城牆,劉國能已被壓製,現在寸步難進。”
方楠回想剛才的戰況,不禁搖頭難信,立刻扯碎書信,幾步走到千裏鏡後。
“石頭經過幾年戰火淬煉,再也不是太行山中的小毛賊,如今成長為一名統兵武將,在這個時候絕不會胡亂開口。”
“噝~”
方楠一咄牙花子,他在千裏鏡中看到,百餘個腳夫打扮的壯漢,已經由南門衝出,正在揮動手臂,招呼嚴整已待的流賊入城。
張獻忠揮鞭前指,艾能奇率領手下,一馬當先衝進城門。
“落石!快!”
薑瓖心中一急,摘下頭盔用力砸向城下流賊。
“城門洞開,匪賊剛入, 此刻正是千鈞一發之際, 若反應快速,還能殺退先頭部隊。”
薑瓖頭腦清醒, 立刻作出應對,吩咐士兵落石阻擊之後,手柱垛口,飛身一縱, 便落在城牆內側甬道中段, 再一縱身,便落在拱洞旁邊,百餘家丁緊隨其後,如同下餃子一般, 分兩次跳落十幾丈高的城牆, 把薑瓖護在其中。
此時城門內側刀光劍影,一群士兵青壯與流賊內應,正鉸殺在一團, 地上倒伏著幾十個守門士兵,屍體被弩箭貫穿,仍在扭動抽搐,顯然是剛剛被流賊射殺。
“殺!”
薑瓖發現城外流賊剛剛衝入城門,揮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抽刀虛劈,身邊家丁一擁而上,瞬間砍倒十餘個內應。
“還算封堵及時!”
薑瓖目光炯炯盯著剛剛衝入城門的流賊, 暗自慶幸流賊內應不多。
“隻要許鼎臣援兵抵達, 加上範東家兩千勇悍家丁,定能擊退流賊。”
“至於城上的戰鬥, 暫時就順其自然吧!”
“估計矮山上那夥人馬, 也不會袖手旁觀,若是太原城破官軍大敗, 日後山西戰場, 誰都不會好過。”
薑瓖已經在範永鬥那裏得知, 方楠率軍抵達太原, 不然他也不敢這麽果決,縱身而下, 放棄城牆上的戰鬥。
前後不過半分鍾,艾能奇這時拍馬趕到, 一眾流賊蜂湧而入,瞬間塞滿城門內的甬道。
“殺退賊兵,賞銀百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對於家丁的賞賜,薑瓖毫不吝嗇。
“唏??……”
戰馬揚蹄長撕,艾能奇縱馬撞開家丁,率先殺入城中。
“你給我下來吧!”
薑瓖抬手攬過兩丈長手臂粗的旗杆,凝眉瞪眼咬牙切齒,腰腹扭動才堪堪揮掃出去。
艾能奇衝入城中, 正在辨識周圍環境,哪想到暗影之處, 突然疾風掃來,猛然感覺一陣巨痛,身體不受控製被抽飛幾丈之外, 重重摔落到地上。
“轟隆隆……”
十餘顆幾百斤石塊,這時在士兵合力之下,才由城門上拋落, 在地麵上砸出一片坑窪,一群流賊剛好經過,被砸的是屍橫遍地。
“呦,這個薑瓖還挺能打,反應也夠迅捷,勉強算是把流賊給擋住了。”
張煌言等了半天,終於又站到千裏鏡後,隻看了幾眼,就控製不住口舌了。
“當家的,你說這個薑瓖也夠難的,城牆上一團流賊還沒打下去, 現在又城門大開,太原城讓他給守的,是風雨飄搖。”
“親自率領家丁青壯拒敵於城門,薑瓖難道就不擔心城牆上的防守嗎?看情況他是照顧不過來了!”
“當家的, 他不是發現我們藏兵於此, 才敢放手一搏?”
吳石頭手摸下巴, 歪著腦袋,慢條斯理分析起薑瓖的應對。
“石頭說的不錯,我們出現在這裏已經不是什麽密秘,不隻許鼎臣和範永鬥知道,就連流賊也能猜出,隻是紫金梁把戰役重心放在太原城上,一時半會還不會攻山。”
“道理很簡單,隻要太原城破,他便可揮軍圍山,那時我們就是甕中之鱉了。”
“石頭你帶兩個總旗沿城牆向南,攻擊東南角。”
“你看,就是蠍子塊列陣那個位置,以騷擾為主,切不可率軍輕進。”
“當家的,讓石頭哥歇著吧!我帶隊伍登城,一口氣就能把劉國能給打跑。”
小豆子抽出重劍,語出自信,沒有發現方楠正寒著臉看向自己。
“驕兵必敗,豆子你多學學石頭,沒事就溫習一下看過的兵書,若是再魯莽行事,這輩子隻能做個護衛了!”
小豆子本性良善,方楠打心裏希望他快點成長起來。
“小玄著,你說說我為什麽這樣布置?”
從昨晚到現在,流賊攻城花樣繁多,但守城明軍隻有薑瓖統領的萬餘兵馬,雖然流賊主力現身,破門登城占據優勢,但許鼎臣始終兵馬未動,顯然是必有後手。
所以方楠現在也不著急,趁這個機會,幫助張煌言和小豆子增長一些閱曆。
“當家的請看。”
張煌言麵色莊重,向方楠躬身一拜,然後轉身抬手搖指太原城東南角。
“蠍子塊拓養成和飛山虎兩部流賊列陣於此,皆為劉國能後援部隊,隻是城上戰鬥膠著,戰果未能繼續擴展,才滯留於此,另外還有戰況不利,保障劉國能部撤退通路的意味。”
講到這裏,張煌言看了一眼小豆子,雖然他麵色鄭重,但眼神之中卻閃過一絲挑逗。
小豆子哪肯示弱,大眼一瞪,立刻就以眼還眼。
“咳咳咳”
二人現在都隻有十七歲,身上還留有一些稚氣,方楠時不時還要給他倆判審塾事塾非,對此也很無奈。
“當家的出兵於城下,而非登城迫敵,此舉近似上屋抽梯之計,隻是礙於現在流賊勢大,不可趨同而論。”
“如若蠍子塊部遇襲,雖然處於邊角,但也會幹擾城上劉國能所部匪兵心態,難免生出危險之念,戰意也必將削減。”
“反觀登城接戰,友軍敵軍交錯其間,相互協調就是個問題,再者甬道狹窄,火器之利難於施展。”
“再者,旗衛大隊兵力單薄,若是身陷亂刃之中,也必會有較大傷亡。”
“說的不錯,玄著就隨石頭一同去吧!”
“多謝方帥!”
爭戰沙場是張煌言夢寐以求的事情,高興的差點蹦起來。
再看小豆子苦著臉,鼻息急劇抽動,在心裏寫下一萬個不服。
再次看向太原南門,方楠不禁為薑瓖捏了一把汗,城門外滾木礌石不時落下,砸死不少流賊,同時也堵塞近半城門,卻隻延緩流賊前進的腳步,沒有達到封鎖城門的程度。
流賊主力出現後,薑瓖曾下令命城內士兵青年搬石堵門,但內應出現突然,導致南門瞬間被打開,沒有完成布置。
薑瓖此時是叫苦不迭,隨行家丁已經戰死近半,雖然不斷有援兵抵達,但都是些城內的巡邏小隊,零零散散規模不大,片刻功夫隻聚攏了幾百人,麵對流賊湧入,交戰鋒線漸寬,正不斷內移,眼看難以支撐,隨時可能會被擊破。
薑瓖容貌還算俊朗,但此刻沾滿飛濺的血水,奮力揮砍表情扭曲。
“叭叭叭……”
連串火銃聲響,讓薑瓖神色一頓,他聽出這不是手下邊軍的火銃,立刻想到範永鬥口中提過的千裏營。
“他娘的,老子打了一宿,你們這些龜孫才出來放幾癟屁。”
薑瓖抬眼觀望,見劉國能的匪旗依舊飄揚,不禁破口大罵。
“啊嚏……啊嚏……”
“是不是有人在罵我呀?”
方楠接連打了幾個噴嚏,輕揉鼻子不禁心下嘀咕。
他不知道,此時在背後指罵自己的可不隻有薑瓖一人,許鼎臣也再罵,就連遠在京城的崇禎也再罵。
東暖閣中,曙光透過窗紗,和煦之感充盈殿堂,身在其中舒適而又溫暖。
崇禎麵色晦暗,顯然是一宿沒睡,端坐在書案之後,手捧青花玉碗攪動玉匙,正在慢條斯穩喝粥。
坐在下首的曹化淳,輕抖手上餅渣,顯然是剛剛吃完。
“孔有德之亂半年有餘,山東巡府徐從冶,身中西洋火炮而亡,今日定要議出結果,否則政事難定,又何談平叛?”
崇禎語出煩躁,揮手扔掉玉匙。
“皇上莫急,朱大典出身江浙富庶之地,與東林關係密切,值此各地兵事頻發,就讓他巡府山東,緩解朝中銀錢匱乏,待叛亂平定,再酌情視之。”
“曹卿所言極是,當下應以平亂為先。”
崇禎食欲大減,揮手讓小太監撤下碗碟。
“朕很看好那個布政使邱祖德,他在山東官聲不錯,而且與方小子交情莫逆,身無派係所托,到是個值得擢拔的人才,可惜資曆尚淺,在廷議中難以通過。”
“哼”
“提起方小子,朕氣就不打一處來,漕運總兵之職雖被免去,可還給他留下了鬥牛服,如此殊榮,朝中能有幾人?”
“朕的心思他難道不懂?小小年紀不隻是個官迷,而且還是個財迷。”
“如今又變得小夾子氣,擔心有人侵吞德州私產,竟然把工坊南遷江淮,隻留下一個船場。”
“如今兵馬匯聚山東,兵備器械缺失,若工坊仍在,怎會陷朕於尷尬。”
“哼~”
“有朕在,他怕個什麽,難道是怕朕……?”
崇禎臉上忽然泛起一種怪異的表情。
“哎~”
“與方小子相比,馬祥麟的腦袋就是木頭作的。”
“曹卿,馬祥麟所部白杆兵可有音信。”
“回皇爺,白杆兵於十日前由飛狐徑入晉,再無音信。”
王承恩上前一步,手提茶壺注滿桌案上的空杯。
“飛狐徑?”
崇禎立刻起身,幾步邁到輿圖前,手指虛劃,目光隨之移動。
片刻之後,崇禎就找到入晉的北線官道。
“馬祥麟呐,馬祥麟,你真是根木頭。”
“曹卿,根據時間推算,白杆兵雖然接到密詔,但馬祥麟不諳朝中局勢,仍然走了飛狐徑,看情況是直奔太原去了。”
“皇上勿擾,馬祥麟雖然木訥,但其忠心可嘉,必然會遵旨行事。”
“嗯”
“曹卿所言及是。”
崇禎負手轉了兩圈,悠然坐回龍椅,“馬祥麟行事規矩,使用起來到是更為順手,不似方小子那般奸滑爆燥,有時真讓人放心不下。
“阿嚏……”
扶穩千裏鏡,方楠再次看向城門內的戰鬥,這時他發現薑瓖身力士兵漸漸稀疏,顯然陸續支援的部隊人數太少,遠不及撕殺消耗。
“這就要破城了,許鼎臣還在磨蹭什麽,難道他是坐著八抬大轎上陣嗎?”
發現薑瓖此時岌岌可危,方楠輕聲自語,竟然罵起了許鼎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