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大音希聲
戰船駛到江心,眾人聚集在甲板上,欣賞兩岸風景,汪福光輕擊船舷感歎道:“若再有幾隻這樣的戰船,天下哪裏不能去得!”
“哈哈哈哈”
他此時想到幾天前購船,參予海貿生意的決定,自己真是太英明了。
就在此時,江邊傳來幾聲如同風箱拉動般“呼哧呼哧”,斷斷續續的汽笛。
這與戰船蒸汽鳴響相比,就像是一個垂暮老頭和青年人在對話。
眾人尋聲望去,看到一艘十幾丈長的海蒼船,像著火般”咕咚咚”冒著黑煙,向程蕭二人改裝的福船駛去。
這不是我們的船,張大山跑到船舷,帶著一副不可思意的表情,回首向方楠喊道。
這是鍋爐結構,采用水罐整體加熱的緣故,宋應星立刻指出蒸汽機設計上的缺陷,他對這個現像非常了解,因為眼前的場景,曾是他在設計研製過程中,走過的一個曆程。
這艘船也是采用螺旋槳推動,看其在水麵泛起的浪花,尺寸好像是大了一些,而且安裝的位置也略高了點。
兩位工坊總設計師,不斷搖頭點指出蒸汽海蒼船種種不足,眾人也隨著講解,注目觀望點頭讚同。
方楠此前也知道有人在仿製蒸汽機,但蒸汽漕船並不外售,而且對機械師的選拔極為嚴格,外人模仿多是隻觀其形閉門造車,並沒有出現一個成功案例。
而今天這艘海蒼船,蒸汽機和船體設計,雖然存在著諸多問題,但卻已經能夠下水航行,說明他們還是在設計和製造上跨出了一大步,邁進使用蒸汽機的階段。
方楠剛想到此處,海蒼船突然失去動力,順著水流開始在江中打轉,引起眾人一陣輕笑,可他卻依然眉頭緊鎖,臉上未見一絲笑意。
方楠很清楚,宋應星由蒸汽機設計研製,到正式測試成功用了一年時間。
而其它明末工匠,在沒有理論支撐情況下,就能照葫蘆畫瓢造出來蒸汽機,若要使之能達到供戰船使用的技術水平,他們可能還須要幾年或十幾年,但這不過也隻是個時間問題,而且並不會很長。
忽然間,他感覺到時代轉變的氣息迎麵撲來,磅礴的氣勢讓人無法阻擋。
由蒸汽機帶動起的工業革命,商業繁榮和各種技術發展,成為近代幾百年戰爭的推動力,億萬人在期間流離失所戰火焚身。
悲悽人生,慘痛經曆和心靈上的創傷,達到人類曆史上新高點,猶勝古代戰爭刀劍加身的傷痛,遠超饑寒動蕩。
一抹陰雲,漸漸籠罩在方楠的心頭之上。
劉宗周這時看向他,臉上露出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哦”
“親愛的程和親愛的蕭,你們真是太棒了。”
弗拉爾站在甲板上,捏起一個紫砂小杯敬向兩人。
張國維和沈寶安下船之後,弗拉爾又走上甲板,觀看起江上的戰船。
“這隻海蒼船,雖然差了一點,但卻證明了研製方向上的成功!”
“我相信用不了兩年,應該是一年,我們就能造出那樣的戰船!”
弗拉爾看向方楠戰船時,目光中仍舊帶著一股興奮。
這兩天他遞了好幾張拜貼,可都沒有得到方楠接見,他深知在每個國家中,都存在一些擁有很強實力,非常牛氣的貴族,與他們打交道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不得已又把重心轉移回程蕭兩人的身上。
程百萬之所以與弗拉爾交好,不隻是看好荷蘭人在南洋的勢力,另一方麵,是能夠在他們手中,交易到大宗的香料。
至於弗拉爾提出的分享技術,邀請他們訪問尼德蘭,程蕭二人可沒有什麽興趣,老胳膊老腿兒的,要是死在萬裏迢迢的旅途中,那可是太不值了。
蕭金貴眉眼笑成了一朵花,他一邊為弗拉爾斟滿茶水,一邊笑道:“弗拉爾先生,久聞尼德蘭造船水平高超,可否為我等先造出幾艘蓋侖船來,到時一同在這裏安裝測試。
弗拉爾嘴角扯動,露出來一個幹澀的微笑,“親愛的蕭,你這個建議真是太好了,回國之後肯定會著手準備。”
他嘴上雖然說的好聽,可此心裏卻在暗罵,蓋侖船造價昂貴,幾送給你們幾艘測試,難道把我當成小孩子了嗎?
就在幾個人爾虞我詐的閑聊中,蒸汽海蒼船在江麵上,時而發出嗚嗚怒吼,時而發出斷斷續續的低鳴,在水流中忽上忽下,偶爾還在江心打轉休息一會。
劉宗周看了一眼江麵上的情景,臉色木然轉向船艏,他背負雙手遙望遠方,衣袂隨江風飄動,幾絲亂發在眼前劃過,卻並沒有幹擾到他清澈的目光。
其它人看著蒸汽海蒼船,都是不住搖頭輕笑,偶爾還點指兩下。
小豆子站在一旁,笑的大嘴都裂到了腮幫子,看向方楠笑道:“哥,他們弄的這個東西,是用來轉圈的嗎?”
方楠冷冷掃了他一眼,小豆子見他麵色不善,馬上立正將大嘴合攏。
此時,各種感觸湧上方楠心頭,他卻隻有少許欣喜,那還是來自於程蕭二人對蒸汽機的仿製,帶來的一種成就感,
但情緒中縕納更多的,是一種緊迫,一種意外和莫測變化。
在心中占據最多的,卻是木然和無措。
穿越到明末後,方楠沒有想去改變什麽,更沒有想左右曆史進程。
他心知論起智謀和籌劃,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能甩自己八條街。
所以方楠遇事常會內醒自心,用一種勇往直前的真純去麵對,已便使心靈不會蒙塵,如此才能欣賞到這個世界的美景。
此刻由他帶起的影響,開始潛移默化推動了曆史進程,一種時代轉變的磅礴氣息,讓方楠心神倍感壓力。
他慢慢閉上眼睛,內心深處漸漸明亮起來。
片刻後,方楠嘴角輕輕扯動,隨即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緩緩睜開雙眼,看到天空中北飛的候鳥,輕聲低語:“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易,萬物有成理而不說,原天地之美,以達萬物之理。”
“原天地之美,以達萬物之理啊!”
劉宗周似是聽到他的輕喃,轉過身讚許的點了點頭,仰首望向天際,“乘萬物以遊心,獨與天地精神共往來!”
方楠如釋重負,順手取出長笛,放至唇邊卻一時間想不到用哪支歌曲,才能抒發他此刻的心情。
望向岸邊山嶺上,簇簇朵朵盛開的紅花,一支高亢的曲調在心中響起。
“山丹丹的那個開花喲,紅個豔豔的鮮!”
笛聲尖嘯著在江麵上劃過,驚飛正在覓食的幾隻水鳥,全船人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片愕然。
看到蕭思音款款走來,方楠也感覺到,現在吹奏這支阿寶的歌曲略顯突兀,立刻曲調一轉。
“我小心翼翼的接近
怕你在夢中驚醒,”
船上眾人被笛聲所吸引,紛紛笑看著他,品味起悠揚的旋律,暗讚方楠信手拈來,不愧“方一曲”的名號。
而方楠此時卻麵向西北,漸漸將一首婉轉情歌,吹奏出了肅殺之氣,曲調中仿佛充斥了旌鼓之聲,讓人聞之不禁側目。
他遙望遠方,似乎在重山峻嶺之中,看到無數衣著襤褸的流賊,手提刀槍在樹林中穿梭,時而匯聚成滾滾洪流,時而漫山遍野鋪滿了山川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