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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人生反轉

  大淩河戰役結束才不過四個月,他們又開始自行調整了?

  方楠想到在金陵時,看到康二水軍陸戰大隊的一身白褂子,便估計這支部隊肯定是“千裏營”的一支,隻不過是變化太大了,連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個營。


  “白骨為劍,死戰升天”“白骨為劍,死戰升天”殺!殺!殺!


  冰冷頓挫的呐喊聲,似在大地上蕩起一波陰寒之氣,由這支部隊的四周散開。


  一裏之外列隊的三千西北騎兵,軍陣因受其影響,微微產生了絲絲波動,千餘匹戰馬的蹄子在地麵上隨之挪動了兩下,表達出了它們內心中的不安。


  黑衣騎兵漸近,方楠這才注意到軍旗的另一麵,繡著的是白色的骷髏頭骨,棱角尖銳顯得十分陰森恐怖。


  漕船上眾人開始有些嘩然,紛紛打開折扇掩住口鼻,似是在阻擋傳來的陰寒之氣!

  隻有劉宗周站在船頭,對眼前的這支部隊搖頭輕笑,見眾人望向他,才緩緩的說道:這部兵馬的將領應該是讀過“莊子”


  “其中有一文,記載了莊子與骷髏的對話,不知諸位可否還記得?”


  青采取過一個蒲團,劉宗周飄然的盤坐在上麵,左手握空拳置於膝上,右手輕搖折扇目光悠然在彎曲的河道,和岸邊閃爍著鋒芒的軍陣上掠過,麵向船上眾淡淡的笑道:莊子之楚,見空髑髏,髐然有形,撽以馬捶因而問之,曰:“夫子貪生失理,而為此乎?將子有亡國之事,斧鉞之誅,而為此乎?將子有不善之行,愧遺父母妻子之醜,而為此乎?將子有凍餒之患,而為此乎?將子之春秋故及此乎?”於是語卒,援髑髏,枕而臥。


  夜半,髑髏見夢曰:“子之談者似辯士。視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則無此矣。子欲聞死之說乎?”莊子曰:“然。”髑髏曰:“死,無君於上,無臣於下;亦無四時之事,從然以天地為春秋,雖南麵王樂,不能過也。”莊子不信,曰:“吾使司命複生子形,為子骨肉肌膚,反子父母妻子閭裏知識,子欲之乎?”髑髏深矉蹙?曰:“吾安能棄南麵王樂而複為人間之勞乎!”


  翻譯:

  莊子到楚國去,途中見到一個骷髏,枯骨突露呈現出原形。莊子用馬鞭從側旁敲了敲。於是問道:“先生是貪求生命、失卻真理,因而成了這樣呢?抑或你遇上了亡國的大事,遭受到刀斧的砍殺,因而成了這樣呢?抑或有了不好的行為,擔心給父母、妻兒子女留下恥辱,羞愧而死成了這樣呢?抑或你遭受寒冷與饑餓的災禍而成了這樣呢?抑或你享盡天年而死去成了這樣呢?”莊子說罷,拿過骷髏,用作枕頭而睡去。


  到了半夜,骷髏給莊子顯夢說:“你先前談話的情況真像一個善於辯論的人。看你所說的那些話,全屬於活人的拘累,人死了就沒有上述的憂患了。你願意聽聽人死後的有關情況和道理嗎?”莊子說:“好。”骷髏說:“人一旦死了,在上沒有國君的統治,在下沒有官吏的管轄;也沒有四季的操勞,從容安逸地把天地的長久看作是時令的流逝,即使南麵為王的快樂,也不可能超過。”莊子不相信,說:“我讓主管生命的神來恢複你的形體,為你重新長出骨肉肌膚,返回到你的父母、妻子兒女、左右鄰裏和朋友故交中去,你希望這樣做嗎?”骷髏皺眉蹙額,深感憂慮地說:“我怎麽能拋棄南麵稱王的快樂,而再次經曆人世的勞苦呢?

  汪福光和周舉都是讀書之人,馬上便明白了其中的喻意,就連船上的眾女,也聽懂了劉宗周論述!


  尤世祿和候拱極也不是文盲,平日裏兵書沒少看,但對哲學類的書藉卻涉獵的很少,聽得有些一頭霧水,不過看劉宗周如開壇講法般,在船頭擺了一個那麽大的譜,也看出來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方湄兒此時擺上了香爐,在煙氣的縈繞之下,更顯得劉宗周一派宗師的風範。


  尤世祿和候拱極雖然沒聽懂,但看到船上眾人都是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隻好躬身抱拳以禮待之,同時在心中暗罵自己:改日派人將印信取來便可,何必見方楠扯蛋,遭了這份活罪!


  他倆可不敢甩袖就走,在明末這個時代,如果有宗師級的人物講法論道,若有人個性使然不喧而退,那是與踢人場子差不多了。


  猶其是在人家高淡闊論之時,你連個屁都不能放,否則會遭天下文人的口誅筆閥,那時誰也幫不了你,親朋舊交也隻能對你將來的際遇表示無奈!


  “一句話:粗俗的沒有場合,連個習以為常的規椐都不懂!”


  劉宗周見眾人認真聆聽,揮扇笑道:這裏又沒有開壇論道,大家不必拘泥。


  折扇輕揮,他繼續說道:“眼前這部兵馬的將領,為了段煉士卒敢死之心,所以斷章取意,引用了“骷髏說”中“人一旦死了,在上沒有國君的統治,在下沒有官吏的管轄,也沒有四季的操勞,從容安逸地把天地的長久看作是時令的流逝,即使南麵為王的快樂,也不可能超過”


  這是想借助白骨和骷髏的外在形態,影響到士卒的內心,在他們的思想中建立起一種麵對死亡的從容觀念,從而使部隊在戰鬥中變的更加坦然無畏!


  “畢竟眼下的世道戰亂頻發,不同於社會安定時,士卒往往更在乎於日常生活!”


  他們現在會經常考慮到“死”的問題,這就影響到了在戰鬥的發揮,嚴重時會造成部隊的潰逃。


  嗬!嗬!嗬!汝子可教也!

  方楠粗讀過兩遍“莊子”,對這一段內容也琢磨過,但感受並不深,今天看到黑旗上麵碩大的骷髏頭,視覺被栩栩如生的森森白骨所衝擊,這才明白了點莊子這篇文章的喻意,同時也回想起後世,帶有骷髏頭的服裝和擺件,那都是有哲學和藝術出處的。


  因為是由西方傳來,所以被一些追求時尚的青年人所接受。


  他們隻看中了圖案造形另類個性的一麵,而並非全都懂得其中的內在含意。


  在距離河邊半裏時,千餘騎兵動作一致的翻身跳下戰馬,在極短的時間內組成了四個步兵方陣。


  士卒們豎持火銃,以小步跑的方式向江邊的漕船開進,軍陣上下起伏,如波滔洶湧般的滾滾而來。


  經過劉宗周的一番評論,船上眾人對陰森的氣勢釋懷了很多,關注起士卒們下一步的行動。


  百餘西北騎兵,摘下彎弓握在手中,縱馬向方陣接近,但他們並沒有盲目,而是在二百步與其並行,隻派出一人一騎過去問話。


  這些尤世祿的手下,也都見識過一些場麵,早已看出這支部隊服裝和武器製式統一,絕對不是什麽流賊草莽。


  雖然服飾怪異了些,但人手一柄火銃,可不是普通軍隊能裝備起的!


  一個騎兵收起武器,赤手空拳來到方陣側麵二十步外,大聲喊道:我等是尤總兵的標營,麵前的部隊請明示番屬!


  慢跑在方陣前角的總旗,知道上前問話的,是朝廷新派來臨清的部隊,對他們部署在運河邊有些煩感,是以懶得答話,右手伸出豎起作了一個止步的手勢,然後接過旗手的大旗,在空中揮舞露出另一麵的“方”字!


  如果說這名騎兵,在來到臨清前不知道方楠是誰那還罷了,這都來了好幾天,對周圍軍鎮的情況早就了解過,現在看到旗上的字,馬上便清楚麵前的這些人是誰的部隊。


  這都是因為“方楠”的名聲太差,尤世祿不想與他產生什麽摩擦,所以提早就關照過部下,“千裏營”的主將不是什麽“善類!”


  看到總旗一語未發,旁若無人的繼續前進,那名騎兵在心中暗自唾了一口:呸!這都是群什麽球蛋,一個個死氣沉沉,像是剛墳頭裏爬出來,還牛氣哄哄的,不服哪天幹一場,老子還真不服那個勁了!

  “啪”的一聲統響,騎兵頭上的氈帽被打飛,他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覺間,走進了行軍方陣的二十步內,一個剛剛經過的小旗,正將一隻手銃塞入腰間的皮夾,轉手又拎出一隻手銃甩臂瞄了過來。


  那個騎兵連地上的氈帽也沒來得及撿,忙調轉馬頭向回奔。


  如果是普通的明軍,士卒們看到騎兵的狼狽模樣,肯定會哄堂大笑,而旗衛大隊的士卒,並沒有受到幹撓,仍保持原有的狀態行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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