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月黑風高夜（4）

  “伶牙俐齒。”周行止渾不在意地笑了笑，“薑四小姐，我難道不是你的恩人麽，嗯？”


  他說話的時候慢悠悠地蹲下身子，視線與薑晏的視線持平，四目相對，他很清晰的能夠瞧清楚她眼底的澄澈明亮。


  像湖潭。


  又像幼獸。


  這樣的雙眼在此前曾盈滿了瀲灩淚光，處處彰顯著楚楚可憐地凝視著他，而後同他道上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謝謝，滿滿的都是誠摯。


  可現在她看他的目光裏隻有淡然。


  薑晏是不畏懼他的，眨眨眼睛。她的手撐在地麵上，冰冷的寒意絲絲縷縷，騰躍而上，侵蝕著每一寸肌膚。


  為什麽今夜對待周行止的態度如此冷漠，甚至於可以說是夾帶著有點不對付的意味兒在裏邊。其實薑晏也不明白，她隻是莫名的不想對他擺出好臉色，莫名的……有點看他不虞。


  “南靖王爺還是別那麽自以為是。”雖然周行止的的確確是她的恩人，上輩子的恩人，但她別過頭，暗暗咬咬牙否認。


  周行止見她如此的別扭，不由得歎一口氣：“薑四小姐，有沒有和你說過做人要坦誠？”


  薑晏答得很快：“南靖王爺又不是不知曉小女子自幼長於何處，問這話實在多此一舉。”


  她倒是一點都不避諱自降身份。


  周行止感到有趣。


  之前在仙樂鎮薑晏到客棧尋他，一介女兒家不懼怕同陌生男子單獨相處甚至大膽陳情，又更甚者是提出讓他爭儲君之位的建議。那時他回絕，一是不信任薑晏，沒有人會去相信素未謀麵的女人，二是他不願計劃因人被打亂。


  儲君之位，究竟爭與不爭，周行止的心裏是有數的，犯不著需要旁人來提醒。


  賞春宴上薑晏一鳴驚人，彈出《追月》琵琶曲，他心中已然留意，接著又因為薑景和程遇的直言，幾乎是不受控製的更為關注薑晏。


  非要說起來的話其實毫無道理。對於薑晏的好奇起初是因為她的身份和所作所為，如今的理由也依舊。


  他想薑晏足夠叫人探尋更多的未知。這個少女在他麵前出現的時候就注定不簡單。


  薑晏也的確如他所料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不過他並沒有多少心思樂意去窺探有關於薑晏其他更多的東西。


  於是他默了半晌才答話：“薑四小姐，本王不欲再同你繞彎子。”


  聽到這話，薑晏心裏頭暗暗舒了一口氣，道：“那就請南靖王爺開門見山。”


  她說完，抬眸與他對視。


  周行止蹲在距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墨發垂肩。他真的生得精致，令身作女兒家的薑晏都忍不住咋舌，五官明晰，麵龐潔白，劍眉星目，唇色緋然，是意氣風發少年郎。


  她聽見他悠悠然開口，語調是懶散的，卻又正經得嚴肅。


  “薑四小姐，你在仙樂鎮的時候問本王願不願意爭，本王記得是拒絕你了的。”


  “嗯。此事倒也不必再提。南靖王爺想要閑雲野鶴的生活，小女記得的。”


  薑晏不著痕跡地扯扯嘴角，心裏猜測著周行止突然提起這事兒是為了什麽。


  周行止將她的小表情盡收眼底，想要笑，又生生的忍耐住了：“倘若本王如今反悔了呢？”


  一語宛若雷霆霹靂驚得薑晏腦仁發懵，她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張張嘴，最後卻也沒能夠說出隻言片語。


  周行止忽視她的不可思議，繼續道：“如薑四小姐所言，人不是一成不變的，所以我現在改變想法並不稀奇。薑四小姐，我來是想和你商議一下你我二人的婚事。當然婚事基於我看中了你眼下的身份，也基於你是否願意。”


  他忽然頓了頓，看著對麵的薑晏神色猛的一變，心中竟是漫起了些許的內疚。


  “另外，薑四小姐，我與你商議這門婚事的目的很明確，我對你沒有情，也給不了你情。所以，對你隻有利用。女兒家的婚事向來慎重，你當想明白一些，莫要後悔。”


  最後一句話是在給薑晏留後路。


  周行止不想強硬的逼迫，他沒有資格。商議這門婚事其實無非就是利用薑晏從而爭奪儲君之位，無論如何想都是薑晏吃了虧。因為畢竟依他如今的名譽給不了薑晏什麽庇護和甜頭，更何況他還給不了她情。


  然而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薑晏答應得很快。


  幾乎是在他說完之後的那幾秒鍾，他聽見薑晏脆聲答應：“行，我答應你。”


  “……”周行止愣怔，“薑四小姐，你要想明白。”


  “我想的很明白。”


  薑晏卻很堅定，眸光瀲灩，好似春光。


  “隻是我還是想問王爺一句同我商議婚事難道單單隻是看中了我的身份麽？”


  “是。”


  周行止不假思索。他眸子稍稍眯起，頓了頓，又道：“薑四小姐，你應該明白你我之間的婚事是場利益，不論如何吃虧的都是你。另外我也不想瞞著你。薑晏，我舊情未了。”


  “……”


  薑晏微滯，倒是有些意外周行止居然會有心上人。不過她很快就回過神，總歸而言答應周行止是想償還他上一輩子的恩情，她對他也沒有兒女之情，想來也是公平的。


  於是她道：“我不介意。一根繩上的螞蚱從來都隻有互幫互助而沒有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