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請安(5)
翌日。
昨日夜半之際忽而起了一場春雨,雨淅淅瀝瀝,柔柔的洗著天地,於是天地煥然一新,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仿若人間仙境一般。
今日晏淮安一行人需得前往將府正廳請安。
正廳位於東角,喚為同輝堂,取自星月同輝之意,也亦是昭示著這將門榮耀光輝共享。
同輝堂是薑老爺子和薑老夫人所居的地方,占地寬大,日光下澈,是一塊風水師瞧了都說好的風水寶地。
大約是為了彰顯將府的書香之氣,同輝堂修繕得精致婉約。拐過長長的走廊,經過幾扇月形洞,又走過修剪得精致的花園,這才到了同輝堂門口。
門上的銅把手做得漂亮,小巧玲瓏,高高掛起的匾額題字磅礴大氣,福祿禎祥。
“老夫人,二房的來了。”
候在門口的是薑老夫人的貼身丫鬟落玉,小丫鬟眉清目秀,瞧著大約是個機靈的。
晏淮安一腳踏進同輝堂。她的身後,薑晏與薑淮二人亦步亦趨地跟著,雲枝因是丫鬟,不得入廳內,便在外邊兒候著。
為著請安一事不出紕漏,晏淮安幾人特地起早,換上了回京前在秀雲布莊定製的衣裳,又細細地理了一番儀容儀表,自覺萬無一失後才前來同輝堂。
同輝堂內倒是言笑晏晏的和睦畫麵,將府內大房與二房的人幾乎都是到齊了。
薑老爺子和薑老夫人坐於首位。薑老爺子閉著眼,右手拇指撚著一串佛珠,想來是在心中念佛。薑老夫人則是一手彎曲置於矮幾之上,慈祥容貌,垂著眼專心聽著身側薑晚說的話。
薑晚明眸皓齒,談的內容多是有趣的,不單有趣,且極是新鮮的,不時逗得薑老夫人兩肩微抖,眼角笑出深深的皺紋。
而大房夫人張婉秋和三房夫人陳家月置於薑老夫人的下位。大房嫡女薑憶賢淑模樣,安靜的坐在張婉秋一側。大房嫡子薑南麵色瞧著甚是差勁兒,同輝堂內燒著炭火,分明是足夠溫暖的,但他卻仍是罩著厚大髦,時而握拳輕聲咳嗽,病殃殃的。
至於最下位赫然坐著三房的妾室姚萬以及庶女薑月。那姚萬大抵心裏明白自己的身份,坐在那裏不言不語,身上的衣裳也是素淡的。
反是庶女薑月,雖為庶,穿得卻豔,衣裙上勾著大團大團的花,望著煞是紮眼。
薑晏垂首,佯作一副溫順樣子,實則已暗暗在心中揣摩將府的人。不過倉促一眼,便知這將府的人表麵人模人樣,其實俱是牛馬鬼神。
倒顯得宏偉將府金玉在外,敗絮其中。
“媳婦見過公公,婆婆。”
晏淮安行至正廳中間,盈盈福身。在仙樂鎮辛於勞作的滄桑時日終歸結底是留下了痕跡,即使已敷了鉛粉畫了眉黛,也仍是蓋不住風霜。
那樣的風霜顯得她甚是沒有精氣神。
“孫女見過祖父,祖母。”
“孫子見過祖父,祖母。”
薑晏與薑淮亦是福身行禮,乖巧得不行。
伴著這三道聲音,同輝堂忽的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一齊落到了站在中央的晏淮安三人身上。
薑老爺子薑國城堪堪睜開雙眼,撚著佛珠的動作微滯。他年少時征戰沙場,是以眼神較之常人更為銳利,如今老了,眼神也依舊犀利,帶著淺淡的陰翳。
“是二房啊。”
他聲音沙啞嚴厲,說話間將那串佛珠放在了矮幾上。
“許久未見,倒是快要忘記二房了。”
如此言語,好似在怪罪晏淮安當年擅自離府的行為。
晏淮安默了默。
“公公說的是呢。淮安,我們姊妹幾個兒也是有些時日不曾見過了。”搭話的是張婉秋,皺著眉,語氣責怪。
她眼睛一瞟,視線落到薑晏與薑淮身上,嘖歎一聲,不由得感慨:“姐姐我瞧著晏晏與阿淮,竟是覺得恍然隔世般。從前還是小不點兒,笑眯眯地抱著我喊嬸嬸,眼下卻是見著了也不喊了。”
末了,語氣顯著些難過。
幾乎是一瞬,同輝堂內眾人臉色一緊。尤其是薑國城,擱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覺握成拳,盯著晏淮安的目光愈發複雜。
薑晏眼觀鼻鼻觀心。
張婉秋此番話狀似無意,實際上暗暗斥責她與薑淮沒有規矩,不知禮節。
她適時地再次福身做禮,謙卑道:“大嬸嬸知道我與弟弟隨著娘離府時尚是年幼,府中規矩不甚全然明白,加之居於鄉野多年,哪怕是記著的規矩也忘了些。大嬸嬸仁心宅厚,又何至於糾結與此?再者,就算我與弟弟記著規矩,但祖父與祖母在此,也應先向祖父祖母請安才是。”
張婉秋既敢諷她與薑淮不知規矩,她倒也是不怕說張婉秋逾矩,不懂得體諒。
同輝堂驀地沉默。
張婉秋臉色難看,嘴角抽了抽。她略略一撇頭,恰對上薑國城審視的目光,心中突的一跳,忙道:“媳婦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