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請安(4)
這將府分明處處體現著對她們的不喜。
厭惡清楚得刺眼,幾乎毫不粉飾,倒是不留半分情麵,也是心狠的。
那一桌寡淡至極的飯菜終是無人下筷。
薑淮氣急,又生怕暴躁脾氣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是故拚命忍著熊熊怒火將那些飯菜又逐一放回了食盒裏,而後嫌棄地將食盒扔在了芳菲苑苑門口,全然不顧旁人的眼色。
清湯寡水的菜沒了,理應得些八珍玉食。
佳肴美饌,將府自然是不會給的。
於是銀子便又派上了用場。
薑晏從匣子裏拿出一疊銀票的時候,隻覺得心頭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痛極了。
“拿去吧。”
語調輕顫,甚是舍不得。
“……”
薑淮白她一眼,忍不住腹誹。
白日裏將銀子如流水般賞給下人的時候不見心疼,這會兒子拿銀票買晚膳倒是不舍了起來。
複雜的女人。
不過終歸結底,初到將府的第一日,饒是難堪萬千也因著萬能的銀錢而變得順暢了許多,倒也稱得上是一樁好事情罷。
芳菲苑內的房屋整理的尚且不多,有些物什也未置齊,是以今夜薑晏挨著晏淮安歇息。
母女二人大約是許久未同床共枕,尤其是薑晏。她穿著中衣,表情別扭地麵朝裏邊兒一麵,渾身僵硬,抓著被褥一個勁兒地眨巴著眼睛。
她不敢動作,生怕一個不慎就會碰到身側的晏淮安。
同薑晏一般心情,晏淮安亦是尷尬十分。
細想起來,上一回同薑晏同床還是在薑晏垂髫之時,小小的,軟軟糯糯的一團,成日抱著她的腿甜甜的喊著娘親。然而長大之後,卻是距離越來越遠了。
事實上,根本理不清是為何距離疏遠了起來。
這個女兒成長得實在同她設想的不一般。
薑晏幼時乖巧,長大後反是生得一身逆骨,不願聽人吩咐做事,也不愛做大家閨秀的模樣,著實叫人頭疼。
然而自打那次薑晏未赴許延亮賞梅邀約開始,她的女兒,好似就變得奇異了起來。
那股奇異,時常令她覺得她的女兒換了一個人。
但確實是薑晏的容貌,懷疑不得。
唉。
晏淮安心中歎息,正欲翻身,腰間卻忽的環上一雙手,那雙手動作溫柔,輕輕的,像是在試探。
“娘……”
晏淮安身體僵住。
背後,薑晏閉著眼,用一側臉頰貼著她的脊背,睫毛微顫,環在腰上的那雙手略略生硬,但仍是親密。
突如其來的親昵容易叫人防不勝防。
晏淮安喉間一哽,縱然不明女兒忽然的舉動,也依舊柔聲回應,宛若兒時誘哄小小的女兒入睡一樣。
“睡吧。娘在呢。”
她眼裏含著淚,心裏滿滿當當的,都是甜蜜。
“嗯。”
夜愈發深了。
周行止悠悠轉醒的時候,屋內燒著的炭火早已熄滅,蠟燭也滅了,周遭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寒木鬆香,那味道已經很淡了。
他想,應該是熏香也燒幹淨了。
這一覺睡得實在太久,也太沉了。
他苦惱地扶額。初醒時的迷蒙尚存,大腦仍舊混沌,透過那片混沌,他好似又看見了那道孤單寂寥的影子。
那道影子穿著不合身的衣裳,散著發,牽著嬤嬤略略蒼老的手,一步一步,緩緩地走著。
那嬤嬤彎著腰,和藹可親。
“小殿下今日生辰許了什麽願望?”
“沒有願望。”
那道影子冷聲答著。
對。
周行止按著太陽穴,兀的咬緊了唇。
沒有願望就是最好的願望。
因為這世上,他求什麽便不得什麽。
索性不再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