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餘魔附體
標本室內充斥著濃重的福爾馬林液味道。屋內有數排架子，上麵擺著大小不一的玻璃容器，每件容器裏都保存著一件或數件標本，而這些標本全部都和變異體有關。
阿利姆站在房間正中央，頭頂的燈光忽明忽暗，阿裏姆的腳下連影子都沒有。
他的左右兩邊各有一隻容器。左邊是一隻三米多高的特大玻璃罐，裏麵的液體裏浸泡著一具成年男子的軀體。這軀體非常高大，幾乎塞滿了整個玻璃罐，其左半邊還算完整，右半邊則隻剩下骨骼。骨骼表麵帶著一種類似金屬的光澤。
右邊是一隻一米多高的玻璃罐，裏麵浸泡著一個小女孩。女孩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表情安詳，宛若安睡。在她背後，是兩隻合攏在一起的翅膀。
蘭斯戰戰兢兢地走進標本室，望著自己昔日的戰友。
對方則咧嘴笑了笑，露出幹癟的牙床：“蘭斯，你膽子比以前小了不少哇，連標本室都不敢進了？這裏哪一件標本不是你親手製作的？記得你以前是怎麽對付這兩個變異體的嗎？左邊的巨人，你一刀一刀地削下他半身的肉，直到露出骨頭——那個時候他還活著呢，你每下一刀，他就痛苦地嚎一嗓子，外麵的守衛都背震得耳膜疼。可他就是不敢反抗，因為他的女人和孩子都在你手裏。他隻能乖乖地被你一刀一刀給剮了，活生生做成標本。至於右邊那位小天使，她是被你騙進來的，你拿給她一杯摻了料的果汁，還騙她說那是好東西。那個小妹妹喝了之後就昏了過去，你扒光了她的衣服，抱上床，做了所有能讓譚雅厭惡你一萬年的事情。做完之後，你也沒放她走，她是在昏睡狀態下被泡進福爾馬林液裏的。你這個禽獸不如的家夥。”
蘭斯盯著對方血淋淋的身體，顫抖著說：“你，不是已經死了麽？現在的你隻是我的幻覺，對不對？”
對方啐了一口，帶血的口水落在地板上，發出嘶嘶的聲音，地板瞬間被腐蝕出了一個坑。
“對你個頭。你要不要也把我做成標本？哦，你應該早有這個念頭了吧？咱們一起去浴室的時候，你不是孩盯著我的後背看了半天麽，或許你還對我身上的其他部位感興趣？”
蘭斯呻吟道：“我一定是喝多了，你一定是我的幻覺。”
對方一步就來到了蘭斯的麵前，抓起蘭斯僅剩的那隻手，塞進了自己身上的傷口裏，塞在那些鼓鼓囊囊的，還在滲血的內髒中間。
“感覺到了吧？雖然沒有體溫，而且有點兒發臭了，但這就是我的身體，我帶著我剩下的所有雜碎來找你了。”
對方桀桀笑了起來。
蘭斯飛快地抽回手去，但那種冰涼、黏糊、滑膩的感覺，恐怕他再也忘不掉了。
“如……如果你是真的，你來找我做什麽？”
“做什麽，還能做什麽？咱倆可是戰友哇，說好了要患難與共的。我怎麽能拋下你自己呢，那個地方很冷很黑哦，我自己呆著太寂寞了。你要不要一起來？對了，那些被你製成標本的家夥也在那裏，他們鬥盼著你早點兒過去呐。”對方眨了眨眼，接著說道：“我聽他們說，生前你對他們做了什麽，你過去之後，他們就會對你做什麽。”
“不，這不可能！我不會死！我還年輕，我還不會死！”蘭斯把自己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對方臉上現出惋惜的表情：“你還不知道自己要死了？哦，大概你的消息不怎麽靈通吧。你很快就要被安排到新的駐地。那裏可比這兒荒涼多了，除了荒野和北風之外，就隻剩下石頭了。如果你不幸受了傷，傷口感染了，那裏可是連抗生素都缺。你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傷口惡化，膿瘡在身上蔓延，那裏的人會放任你死掉，然後把你的屍體扔進廢礦坑，再瓜分掉你帶去的行李。”
“胡說！我自己就是醫生，我自己就可以為自己治病！”
阿利姆摸了摸自己帶著血的下巴，頗感興趣地問道：“那你倒是說說看，你這麽一個少了一隻手的家夥，怎麽給自己看病？現在你的傷口已經再惡化了吧？這裏的人沒有給你足夠好的治療。他們已經瞧不上你這個殘廢了。你現在恐怕連照顧自己都做不到吧？嘿嘿，以前你至少可以在想譚雅的時候擼兩下，現在嘛……一隻手根本不夠爽吧？”
蘭斯咬牙切齒地抄起一瓶藥水：“我警告你，如果你再胡說八道，我就讓你嚐嚐這個。這玩意可是有極強的腐蝕性。就算你不怕疼，我至少可以讓你剩下的部分全化成渣渣。”
“嘖。你這人怎麽這麽冷淡呢。我可是為了救你才來的啊。”對方伸出手，輕巧地從蘭斯那裏奪下藥水瓶。
“救我？！你特麽就是來嚇唬我的！”蘭斯的臉上陰晴不定，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對付眼前這種非人的東西。
阿利姆把瓶子放回桌上：“淡定，蘭斯，實話實說，如果你真的服從調令，去了那麽個鳥不下蛋狗不拉屎的地方，你肯定會死。北風崗近年來已經發生過三起越獄事件，五起監獄工作人員被害事件，在那邊服刑的都是瘋子，褲襠裏藏著土製刺刀的那種。你這麽個獨臂的廢物能保護好自己嗎？”
“可我有什麽辦法？！我對這裏已經沒用了。阿爾法小組不需要一個殘廢。”
“誰說你會一直當殘廢？”阿利姆瞪視著蘭斯：“你自己不會爭口氣嗎？”
“你是說安裝義肢？可那玩意很貴啊！就我攢下的那點兒錢，根本不夠用。再說，就算安裝了義肢，我依然是個殘廢啊！”
“誰說讓你安裝義肢，在這個房間離，有比義肢更厲害的東西。”阿利姆伸出手，指向房間的一個角落。
那裏放著一隻玻璃罐，裏麵浸泡著一隻手臂。
那是山羊胡的斷肢。
在烏魯夫截殺山羊胡的那個晚上，山羊胡的所有屍體碎塊都已經被燒光殆盡。然而，此前葉雲飛打斷的手臂還是保留了下來，並被製成了標本。
這隻標本很奇特，在製作過程中，蘭斯發現斷臂傷口處已經自動“愈合”。這是很難想象的，畢竟所有活體泡進福爾馬林液之後都會失去活性。
蘭斯來到盛放手臂的標本瓶前，凝視著浸泡在福爾馬林液裏的手臂：“這玩意兒，我應該用不了吧？這是來自變異體的殘肢啊！雖說看上去很完整，但它已經斷開好幾天了，就算要移植別人的手臂到我身上，也需要找剛從身上切割下來的手臂，像這種已經做成標本的東西根本就不合適。再說了，這東西跟我的身體未必匹配……”
“如果你固執己見，就繼續當廢物吧。”阿利姆用沾血的手在他臉上拍了拍：“我費了那麽多力氣，好不容易才從另一個世界爬回來找你，結果你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來。”
蘭斯咬了咬牙：“你……你保證那東西真的可以用？”
“廢話！你給它做過鑒定，知道拿東西具備多麽奇妙的屬性。要不是烏魯夫現在有事必須離開，這隻手臂恐怕早就被他帶回總部去邀功了。”
蘭斯望著那隻手臂，臉上的表情時明時暗。
過了很久，他終於說：“好，我試試看。這下你滿意了吧？”
沒人回應。
蘭斯扭臉四處張望，偌大的標本室裏隻有他一個人。阿利姆似乎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他喃喃自語道：“好吧，阿利姆，無論你是我的幻覺，還是真的從那個世界回來看了我一趟，我都感謝你來給我提建議。”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聲音，玻璃罐被打開，裏麵的手臂被取了出來。
蘭斯醫生緩緩走向手術室，他要給自己動個大手術。
他完全相信，從手術室出來之後，他就不再是個廢物了。
頭頂的電燈滋啦滋啦作響，不停放射出電火花，房間裏時明時暗，似乎在為某個黑暗主宰的到來而戰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