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舊事

  “原大律師,你泡茶的手藝又精進了,最近是不是拜了什麽師傅。”


  她其實,這句話是在嘲諷他。


  他靜靜看著她,卻道。


  “是,向台燼取了點經,他是老手。”


  台燼。


  這口氣,瞬間有些出不來。


  他是故意的。


  故意拿話刺激她。


  “你非要這麽直接是嗎?”


  原朝揚覷著眸子看她,“是誰先衝的,原大律師,喬大小姐,我該這麽稱呼你?”


  是了。


  論嘴皮子,她哪能盤得過他。


  他還怪罪起她,搞的好像是她先做錯了一樣。


  然而,這關口,還要指望著她怎樣呢,和氣生財嗎,她不覺得自己有這個肚量。


  如果對方但凡換個人,或許,她就不是現在這種心態。


  然而,對麵的這人是他,是她這麽多年的摯友,彼此之間,互為了解,正因如此,她才覺得這個事,其實還是有幾分可以較勁的緣由。


  他欠她一個解釋,這是無可厚非的事。


  “好,我們心平氣和,在此之前,你是不是該向我袒露什麽,你沒有話要對我說?”


  她還是那麽衝的語氣。


  不是能心平氣和的模樣。


  原朝揚往她杯子裏倒茶。


  事情,說肯定要說。


  “先從平女士說起,我和她的矛盾,這幾年都化解不開,你那天有幾句話說的對,平女士這人,失職的地方太多,我也到了這個年紀,她要管我,委實管不上。有一點好,她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這幾年,她有了新的關注對象,早先她帶給你的難處,我替她向你道歉。”


  他這幾句話,句句都說的語氣清淡。


  神情卻不是。


  平瓤不再來找她的麻煩,這很好,她也不再找得著,隻是這新換的對象,倘若是那人的話,那就是原朝揚的不是,他既然選擇了人家,又怎麽好讓那樣的人吃這樣的苦。


  平瓤的手段,她是見識過的。


  她不覺得以奚台燼那種性子,能抵抗得住平瓤手段上的強硬。


  一時間,她保持了沉默。


  不知道要說什麽。


  沉思後,漸漸卸去了身上的戾氣,她也該向他道個歉。


  “我也欠你一聲對不起,讓平女士這麽生氣,有我的原因,不過,要是重來一回,我可能還是處理的不會太好,她罵我可以,罵我家溫慎倫真就沒有什麽必要,你和平女士關係惡化,這方麵,我付不小的責任,要是給你帶來什麽難處,我也向你道歉。”


  “不,小安,這不是我那句話的意思,平瓤她性格激進,這麽多年獨斷專行慣了,沒多少人能忍受,你都不行,何況其他人。這不是你的問題,你把事情挑開,我和她之間,反而有話直說,再沒什麽顧慮,也正是因為如此,很多事情,便有了新的出路。”


  原朝揚的性子絕大數時候和平瓤並無二致。


  但唯獨對眼前的這位,他狠不下什麽心。


  他這人,利益至上,但從沒對她耍過什麽心眼。


  過去沒有,現下又如何能有。


  “小安,那些年,讓你替我背個罵名,引平瓤關注,這事仔細一想,是我做的不對,她要是對你做了什麽過分的事,今後,我一定替你討一個公道回來。”


  喬安就這麽靜看著他。


  看著看著,忽然失笑。


  她可算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喜歡溫慎倫。


  溫慎倫這人,就是一個喜歡凡事都說清的人。


  一切有跡可循,她當年還沒談戀愛之前,不就是覺得原朝揚身上這個特質吸引她嗎。


  原來,她喜歡的東西,這麽多年,還是沒怎麽變。


  原朝揚的解釋和三言兩句,分分鍾消平了她心底的慍意,她想,她之所以這麽生氣,隻是因為這人是他,是他原朝揚啊。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應該是好茶,他的泡茶技藝,不會差的。


  “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能再計較,阿揚,今天我來赴約,雖然心裏有很多情緒,但其實,我想跟你說個事。”


  捧著茶杯,她舉目看向他,眼神歸於平靜。


  這副神情,他便知,她接下來要說的事,應當是不簡單的。


  喬安在想,到底要從什麽地方開始和他說起的好。


  有些事,她埋在心裏很久。


  便是連溫慎倫,他也不知道。


  “阿揚,這事情說起來是複雜的。你應該知道,我曾經有個玩的特別好的部隊朋友,那人你好像沒見過,但肯定聽說過她。”


  那人,原朝揚是聽說過的。


  卻涉及西北,從幾年前起,凡是西北那邊的諸多事宜,他便一一不參與。


  他隻是後來,再沒從她的口中提及那人的去向。


  那邊的人,做事都有隱蔽性,不提及,那也是對的。


  素以他從來就沒追問。


  “我其實見過她,那年她來海市,我遠遠與她擦了個照麵,是個極英俊的女人,想來,她也聽說過我的名號。”


  他用了英俊這兩個字。


  是。


  那人,得有多優秀呢,她無法形容。


  再提及她,眉目裏都是愴然,不想提的舊事,她不能自欺欺人,即便放在心裏一輩子,到底也還是過不去。


  “後來我再沒說過她,不是她因為去做了什麽秘密型任務,而是因為她,在一場空難中,光榮犧牲。事故的起因,對外說的極為簡單,是因為設備上的信號中斷,那年,那架設備是我和當時的科大同事一起研究製作,合作方便是那時國內最先進的迅達公司,你知道嗎,就在事故的前三十秒裏,她還在向我發一則通訊,信號突然中斷,給出的緣由,卻是那麽的簡單,官方文書裏,合作方迅達的錯處從始至終未提半個字,所有人都認為是設備的原因,是這樣嗎,阿揚,這麽多年了,我始終不能相信,她的去世,是這麽的簡單,國家欠她的,不僅僅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欠她的,合不該這麽簡單。


  她的逝去,以官方的致歉結束,而她過去的輝煌,她曾經所屬的榮耀,又有誰能替她傳承。


  在自己最擅長的裝甲中逝去,她無法相信,到最後那一秒,她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在烈火灼焰中,她有想過嗎,想到自己,人生奮鬥二十餘年,最後是以這樣的方式終結。


  這份虧欠,終究是要誰來償還。


  時至今日,還有人記得當年那樁舊事嗎。


  還有多少人,曾經還能有所緬懷,還記得那場空難帶來的惶惶不安。


  沒多少人記得了。


  便連當年的迅達通訊,也搖身一變,變成了國內首屈一指的迅達集團。


  所有的虧欠,都像是不存在了。


  連那人是誰,怕是也沒有人記得了。


  迅達集團的那些高層,想必是真記不得。


  能記得這件事的人,是不是隻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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