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讓他老人家體麵點走吧
牛大爺過來了，先帶過來些白布白紙。十裏坡的陸續有鄉親們過來幫忙。女人家幫忙撕白布做孝衣孝帽，剪白紙做紙錢做元寶。男人家在院裏搭靈棚，壘灶擔水準備埋鍋燒水做飯。
牛大爺問衛月兒:“家裏現在誰當家啊？”
衛月兒說:“牛大爺，是我。我最大，自然是我當家。您老有什麽就直接跟我說吧！”
牛大爺將各項開支報給衛月兒聽:壽衣是少不了的。裏外一身全新的，這個外麵有賣。得請兩個鎖呐手來吹鎖呐，人得熱熱鬧鬧走，要不太冷清。紙錢白布香燭吃食貢品這些都是小頭。大頭是棺材。
一個薄皮棺材，得九兩銀。附送棺中鋪的蓋的一套。如果稍厚點，體麵點的棺材，得十二、三兩銀，送的鋪蓋自然也闊氣些。再貴的，自然也是有的，但那都不在莊戶人家的選擇範圍內了。
衛月兒說:“那煩請牛大爺幫我張羅，給我爹備口十二、三兩銀的吧！壽衣也要稍好些的。”
牛大爺有點吃驚，包括江大力，江大力說:“月兒妹妹，你家弟弟幾個，都還小，花錢的地方還多，要不，咱選個九兩銀的？”
衛月兒含著眼淚:“我爹一輩子太辛苦了，讓他老人家體麵點走吧！”
那些銀子，是衛老爹用命換來的，讓他走得體麵點，她也安心。
牛大爺看看衛月兒，連連點頭:“好妮子，孝順哩！”
衛月兒數出各項需要的銀兩，交給牛大爺，牛大爺叫了江大力出去了，不多時辰，壽衣紙錢都送了過來。棺材也送了過來。
十裏坡幫忙的鄉親們都說衛老爹有福氣，有這樣孝順的孩子，能買這樣體麵的棺材。
院中，靈棚搭起來了，鎖呐聲也吹奏起來，衛冬陽幾個在鄉親們的幫襯下，給衛老爹淨了臉，換了壽衣，安頓著在棺材裏躺著了。
衛月兒帶著幾個弟弟，披麻帶孝，跪在棺材前給老爹燒紙點香，跪謝前來祭拜的鄉親。
天氣暗下來了，灶上飯己經做好，農家喪飯不講究，就是粗麵窩頭，一大鍋燉在一起的素菜，菜裏無非就是些土豆白菜南瓜豆莢之類的混燉在一起。
鄉親們端了幾碗菜，拿了些窩頭進來，招呼著衛家姐弟吃飯。衛家姐弟麻衣孝服跪在那，任誰勸，也沒心情吃。飯菜都放涼了，一口沒動。
魯大伯過來了，他看著一旁桌上的飯菜跟衛月兒說:“孩子，你得招呼著弟弟們吃飯，這不吃飯，人哪能扛住？晚上還要守靈，一連三四天，不吃飯回頭送完你爹，你們都病倒了！”
魯大伯又說:“你答應過你爹，要照顧好弟弟們。你爹現在還躺在棺裏，他如果知道你們現在這樣，他怎麽安心走？”
衛月兒這才想起她們幾個中午似乎也沒吃飯，她扛得住，可弟弟們還小呢。
她招呼幾個弟弟:“冬陽，衛雨衛雷，小星，吃飯！”
“阿姐，我們吃不下。”衛雨小聲說。
“吃不下也得吃！”衛月兒做表率，端起碗往嘴裏刨，捏往窩頭往嘴裏塞。幾個弟弟見阿姐吃了，也學著樣，將飯菜和著眼淚吞下肚。
魯大伯守著幾個孩子，看他們吃完了飯，這才起身離開，他明天還得上梁。魯大伯拿了一小袋碎銀子，說是大夥兒湊的。
衛月兒知道這是叔伯們的一片好心，都是從牙縫裏省下來的。推辭不過，隻得收下。
魯大伯說:“你們一定照顧好自己。下葬那天，我恐怕來抬不了棺，佟財主家房子上梁後封頂，我隻能晚點來，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衛月兒衛冬陽幾個點點頭。
鄉村的夜晚有些涼，衛月兒幾個一人披件衣服守著一盞油燈跪在棺邊守靈，時不時給盆裏添加上幾張紙錢。白天的喧囂己經過去，沉寂中，偶然傳來一聲不知道是鳥還是什麽小動物的叫聲，讓人聽見心裏有些瘮得慌。
小星跪在那兒，頭開始前後搖擺。這一天確實太累了。衛月兒搖醒小星:“小星，你去床上睡覺好不好，床上暖和。”
小星搖頭:“我不去，阿姐，我怕。”小星還小。爹沒了，家裏立著這麽大一口冰冷的棺材，他覺得有些害怕。
不光他怕，其實衛雷衛雨也都有些害怕。
衛月兒叫弟弟們都靠得近一些，她將小星摟進懷裏:“小星別怕，阿姐在，哥哥也在。”小星便臥在衛月兒懷裏，漸漸睡著了。
半夜時分，有個人來了。頗讓衛月兒有些意外。
說是意料之外，其實也在意料之中。
這人是尹貴，是衛月兒的青梅竹馬。在原主衛月兒的記憶中，這尹貴，家在離十裏坡一裏地的王家村，尹貴跟衛月兒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兩人早就暗生情愫，約好年底，尹貴便帶著父母前來提親。
王家村離十裏坡不算遠，這邊鎖呐一直吹，那邊肯定隱隱約約能聽見。衛月兒原以為尹貴下午便會來，沒想到會來得這麽晚。
尹貴拜祭過，便走到衛月兒跟前:“月妹，我知道這事，我也覺得難過，你別太傷心了，伯父的葬禮還得你操心！你多保重！”
衛月兒點點頭。
衛雷問:“貴哥，你要留下來陪我們嗎？”阿姐和尹貴的事，幾個弟弟也有些知曉。幾個人還是盼著尹貴留下來，多個人，感覺又多一份膽氣。
尹貴有些為難，他說:“我是悄悄過來的，隻怕也不能久呆。我停一會就走。”
衛月兒心裏有些些失望，她替原主失望，她看看麵前的尹貴，直直身子，語氣有些冷:“謝謝你大晚上前來祭拜，你既然不能久呆，那還是早些回去吧！夜黑風高，路上不安全。”
尹貴看出衛月兒有些不悅:“月妹，你聽我解釋。”
衛月兒指指棺材，問尹貴:“在這兒解釋嗎？對著我爹的棺木解釋？”
尹貴也覺得此時有些話，不便說出口，尹貴說:“那就等辦完後事，這個月十五，咱們老地方見，我真的有苦衷，我到時慢慢解釋給你聽。”
尹貴說完這話，便匆匆走了。留下衛月兒衛冬陽衛雷衛雨幾個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