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現在在意了
伊一醒來時隻覺房裏昏暗得很。半眯的視線落在頭頂上,她意識到這裏是陌生的地方。頭一偏,尚有惺忪的目光便準確無誤把坐在沙發上的人納入眼裏。心一動,她一時反而怔住做不出任何動作。
司宸坐在對麵沙發上,背對著她。他高大的身影隱在昏暗得光線裏,一動不動。
伊一看著那道背影良久,覺得司宸身上的氛圍有點不同。
落……寂?
終於見到他了,卻讓她感覺不真實,害怕這是她的錯覺。她緩緩地坐起來,對那道身影輕聲喊:“阿宸?”
房門虛掩,外麵光線從掌寬的門縫投射進來,沙發的一半位置正好落在光線範圍。司宸挺拔的身軀一半在光線外,一半在陰影裏。她叫他,他微微往光線外側臉,一半清冷眉眼頓時一覽無遺。
她看見他沉寂的麵部隨之在唇角處發生變化——他以譏誚的弧度勾起唇梢,對她斷然出聲:“醒了?”然後似不願意看她把臉轉回去,說:“過來吧。”
伊一黯然垂下眼簾,呆了一瞬,掀被下床。
既然厭煩她,她為什麽又睡在床上?
既然厭煩她,就該讓她在外麵等到心傷如死才對。
她站到他麵前,靜靜地看著麵無表情端坐在沙發、看也不肯看她一眼的男人,心底又開始發冷。
“坐吧。”司宸示意她落座對麵,聲音淡漠如水。
伊一依言坐過去。桌上是幾份攤開擺放的文件,光線不好,她也不會認真留意看。
司宸抬手,修長的手指從幾份文件中輕捏一份挑了出來,“啪”的一聲甩到她麵前。然後他起身走向窗邊,“呼啦”一聲刺耳驚心地拉開窗簾。陽光頓時傾湧而入,臥房立即充滿光亮。
伊一伸手向桌麵,目光落在文件上,頓時如遭雷劈,手上的動作維持伸出的姿勢定住。
她的身體慢慢地開始顫抖。
離婚協議書!
身體的血液仿佛在瞬間被抽空流盡,她的麵色死白似要變透明。
很長一段時間,她僵硬地、淒涼地、如一具沒有魂靈的軀殼,枯坐在那兒。
“為什麽?”許久許久之後,她空蕩蕩的聲音低低地發問,低得似乎隻是自言自語。
她苦等他那麽長時間,他給她的解釋就是這個?
為什麽?
“我做錯了什麽?”她又哭了,明明不應該哭的。但清淚就那麽漫湧而上,無聲無息、無知無覺地緩緩流下來,蜿蜒滲入嘴角,苦澀如海。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她很想很想衝他大聲質問——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他要這樣對她!
司宸緩步走回來,在她跟前站住,然後屈膝蹲下來。
他抬手拂去她眼底的淚,無比溫柔。
“不是說了不要哭嗎?你不擔心孩子?”
伊一突然想笑,卻笑不出。她看他的眼神終是帶上了怨。
他溫柔地替她擦拭淚水,卻無情地對她說著沒有溫度的話。
真可笑!她落淚不正是因為他?
司宸,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她不明,不甘,不服,不忿。
她瞪著他,眼裏的淚卻怎麽也收不住。
咬牙,她用力地、怨恨地拍開他撫在她臉上的手。
她不要這樣的他碰她!
就像在假惺惺地對她好。
“你不能這樣對我。”她隻能這樣控訴他。
司宸漫不經心一笑而過,他盯著她的瞳孔,反問:“我為什麽不能這樣對你?”
伊一隻覺一口含冤帶怨的怒意堵在喉嚨間,一句話都反駁不了。
她的老公,什麽時候也會這樣……厚顏無恥。
彼此對視半響,伊一忽然覺得累而無力。她喪氣神傷地低頭,莫名自嘲一笑,再抬頭時,眼底的清淚已收進去。
她努力鎮靜:“至少也該給我一個理由?”
厭倦她了,不想要她了,有另外的女人了……什麽都好,至少得有一個理由。他有能力這樣對她,但她不願不明不白地被丟棄。
司宸輕笑出聲,似是樂於見到她這樣的轉變。他起身,順勢坐在她身畔。
都這樣了,還要握起她的手放掌心撫摸著邊和她說話。伊一實在不能理解他。
以前是多美好的事,現在各自眼裏對方的好都成了紮眼的風景。她不願意被他這樣對待,但她發現自己沒有抽開自己的手的力氣。她隻能任由他握著,然後聽他的理由。
“一一,你知道我眼裏容不得沙子。”他說得很平靜,平靜得讓伊一期待而又異常緊張。
“你和祝凡……”他輕輕捏她的手,笑意很冷,“多好的青梅竹馬……”
伊一聽得驚愣糊塗。
“你們本應該在一起的,不是嗎?”
伊一的麵色頓時就冷了下來。之前他羞辱她和孩子那晚上也拿這事說過,她隻覺可笑。
“你是說真的?”她聽懂他的意思了,但她不確定他這個樣子是真的要和她認真溝通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她也帶著幾分諷刺反問。
她和祝凡,根本毫無道理。他們結婚兩年了,他這時候才莫名其妙跟她說這種話。
“你們有很多美好過去,你曾經最快樂的時光也是和他一起度過。”
伊一看著司宸,表情很傻。她懷疑他是否腦子出問題。如果他要拿這種理由來解釋他對她的冷落,她會認為他的智商降到零下水準。
“你以前根本不在意這些。”她直接點明關鍵。
深知他霸道,本著夫妻之間該坦誠相對,在結婚之前她就把她和祝凡的友誼全無隱瞞跟他說過,為的也是擔心他日後莫名亂吃醋。
他並不是這樣的人啊。伊一覺得亂了,她滿腹不解,她一點都不認識這樣的司宸。
她大感納悶,司宸卻冷冷地對她說:“我現在在意了,很在意。”
那樣陰沉而決絕的口吻!就好像她真的出軌了而使得他作為一個男人和丈夫的自尊都蒙羞!
伊一驚愣,喉嚨似被哽住掐住。
他現在在意了!多任性如孩子的話,可她卻無法輕視他的嚴肅堅定。一起生活兩年,他那點一旦較真起來則可怕得很的脾性會讓大多數人不寒而栗。她雖然不會,但她了解,太過了解。
他絲毫不是跟她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