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恩情
這還是她來到宋家後第一次來正屋和宋景然一起吃飯，琳琅隻得在下方歪著身子斜坐了。
“你好好坐著吧，這裏也沒別人，你那麽拘禮幹嘛。他們是不好意思打擾，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是宋家的客人，招呼好你是很應該的事，所以坐好吧，不然一會兒吃飯也不方便。”
兩人對坐了，宋景然見琳琅剛才沒有喝酒，便執了酒壺要給她倒酒。琳琅忙道：“我不會喝酒。”
宋景然失笑道：“我都忘了你是個小丫頭了，小丫頭確實不能喝。”
琳琅起身道：“我來替您斟酒吧。”
麵對她的提議，宋景然點頭說：“好啊。”
琳琅走了過去替宋景然倒滿了酒，琳琅又給自己碗中盛了湯，她捧著碗道：“以湯代酒，多謝您的收留大恩。”
宋景然喝了杯中的酒，琳琅又給他斟上，宋景然說：“我曾經淋過雨，所以想為你撐一把傘。”
琳琅有些詫異地望著他。
宋景然隻好又耐心地說：“我和你情況也差不多，都是父母走得早，叔伯帶大的。但我是男孩子，又和你不大一樣。後來我學了醫，能夠獨擋一麵了，自己也就出來了。”
“我也多麽希望自己是個男孩子，天高海闊，總能闖出一番名堂來。”
“你瘦瘦小小的，扛不起那麽多就別扛。女孩子天生嬌弱些，就該受到百般寵愛。”
“可我好手好腳的，也讀書識字，難道就不能做點什麽事，也能像您這樣有點成就？”十二歲的賀琳琅發出了疑惑。
宋景然失笑道：“像我這樣，我有什麽成就？”
“您是頂有名的太醫啊，聽說您醫術很高明，所以有不少的王公貴族都會上門來請您去看病。”
“不過恰巧學了醫而已，也算不得什麽成就。”宋景然將名利上的東西看得很淡。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宋景然又催促琳琅趕快吃菜，再聊下去，這些菜都涼了。
琳琅第一次在宋景然跟前吃飯，她有些放不開。宋景然見她也不怎麽夾菜，便主動替她布菜，不一會兒，琳琅麵前的碗中已經堆得像小山一般高了。
“吃完！”
哪怕琳琅沒有那麽大的胃口，但她也會吃得一點不剩。她柔順慣了。
兩人也吃不了那麽多的飯菜，宋景然讓秦媽媽將桌上這些菜拿去給大家分了。
吃飽喝足之後，宋景然也不睡。今晚照例是要守歲的。
琳琅也不睡她坐在熏籠旁身上暖和也不願意挪身。
“宋太醫是怎麽和我父母認識的？”琳琅之前並沒聽她的父母提起過這個人，所以感到意外。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剛上京城。路上花光了所有的盤纏，接連的趕路，身上也有病，自己雖然是大夫，但卻沒錢去買藥。又累又餓，又病。後來就暈倒在了路邊。等我醒來的時候，就看見了你父親。你父親說見我倒在路邊，然後就把我給抬回了家，給了我一碗熱湯飯，後來又給我請大夫看病。我在你家住了兩天，那時候也見到過你，你還是個小不點兒。後來你父親知道我要去太醫院應名考試，見我身無一文，我臨走的時候他還給了我幾串錢。就是這幾串錢支撐著我在京城最終落了腳。後來我再去找你父親道謝，你父親十分慷慨卻並沒怎麽放在心上。”
五年前她的確還是個小不點，所以記不得也很正常。
宋景然繼續道：“我和你父親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隻是我進了太醫院後一直都很忙，從恩糧生到吏目，到今天的從五品太醫，一路走來其實也不容易。遇見了你父親，後來又遇見了我師父，要是沒有他們，隻怕我在這裏也無法立足。你們賀家的恩情我一直都記著的，想著等到將來要好好報答，隻是……為什麽偏偏好人不長命呢？”
宋景然說到後麵語氣艱澀，他有些說不出口。琳琅低頭聽著，眼眶裏已經濕潤，但大節下的，她不能哭，這是很不吉利的事。賀琳琅努力忍住想哭的衝動。
“你父親是我的大恩人，就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好好報恩。可惜自己一直都忙，也沒什麽時間去看望他。後來想到來日方長將來總會有機會的，哪曾想……他們卻接連遭遇了意外。你父母出殯的時候我還去送過。你還記得我嗎？”
琳琅搖搖頭，那幾天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候，心如死灰的她對周遭哪裏還有什麽興趣，那陣子她不過像個木偶似的，毫無生氣，後來她就大病了一場。病好之後就輪流在幾個親戚家住。
“我聽你的丫鬟說，你當時大病了一場，可惜那時候沒能為你治病，隻怕你的病還能早些好。抱歉，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沒能幫到你。”宋景然有些歉疚。
“怎麽沒幫到我，現在能坐在這裏自在地和您閑聊，已經是幫了我最大的忙了。”
“我不知道你的那些親人會那麽糟糕，你的叔叔、大伯對你竟然也不上心。你父母雖然沒了，可你依舊是賀家的人啊，自家骨肉怎能那麽冷酷？”宋景然說著他有些生氣。
“我是個禍患，克死了自己的爹娘。他們還能給我一口熱飯吃，已經是對我極大的恩惠了。”小小年紀的賀琳琅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有些發抖。
“你外祖家呢，賀家不願意管你，你外祖家也可以管你的？”
琳琅哽咽道：“當年我母親相中了我父親，我姥爺不同意，後來我母親連夜跟我父親跑了。姥爺，姥姥很是生氣，認為我母親給他們丟了臉，然後就申明要和我母親斷絕關係。自從我出生以後，我母親就沒帶我回過姥姥家。所以我連我姥姥家在何方都不知道。”
宋景然不知道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這個小姑娘確實可憐，生活逼迫她沒處去了。
琳琅低著腦袋，燈火照在她一半臉上，從宋景然這個方向看去，正好看見她低著的脖子，雪白的頸子上卻偏偏出現了一道醒目的痕跡。宋景然忙伸手過去摩挲了一下，琳琅身子一顫，她顯得有些緊張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