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遇&重見番外之客棧一別(1)
陽光透過窗欞灑落在淵遇的臉龐上,清晰的刻畫著他的眉尖眼角,光影交錯描繪的更是一種未知和迷惘。
老人默默的看著淵遇,不再說話。目光裏是如同蒼雪崖頂上那終年不化的風雪一樣深不可測,是深深地留戀,是無邊無際的寵溺,是如同那日光似的驕傲,是那緊緊束縛的無奈……所有的情緒卻在淵遇抬頭看向他的時候化為一片波瀾不驚的湖麵。
“師傅……”淵遇忽然不知該如何去說,他想要說想要問的太多太多了卻不知該怎麽去問了。
“有什麽話咱們到客棧了再說,要不然今晚可就沒地兒住了咯~”老人拿起自己的酒壺,
老人默默的看著站在淵遇旁邊的店小二,店小二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似的,回頭衝他一笑。
老人一口飲盡杯中之物,看著還在研究玉佩的淵遇小聲說: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始終要來……”
店小二看著老人道:“今天適逢我們店裏開店六十周年,特意送上本店好酒女兒紅一壺,請兩位慢用。”
老人仔仔細細的看著他,沉默良久忽然看著店小二,說:“恭喜、恭喜,財源滾滾,財運亨通。”
那店小二笑著答道:“承您吉言。貴客久候不至,想必是今日便是來了。”伸手拿過桌上的酒杯為老人和淵遇個斟一杯。
“嗯,真是好酒。”淵遇率先拿了一杯酒水,“酒香撲鼻而來,芳香四溢啊,”說著一飲而盡。
老人伸手想要阻止,卻在看到店小二後將手不動聲色的收回,說道:“三公子,若是讓老爺知道你偷喝酒,你仔細著點你的皮。”
淵遇拿著酒杯的手一頓,自己何時成了三公子了?卻也隻是嘿嘿的傻笑兩聲。說:“師父,你嚐嚐,不錯的酒。”
老人伸手端起自己麵前的酒杯一飲而下,說道:“好酒,唇齒留香!小二,可否上菜了?”
“好嘞,兩位爺稍等,小的這就去催催。”說罷轉身離去,在淵遇看不到的地方衝著老人無聲一笑。
淵遇看著這店小二轉身離去,低聲問:“師父?你認識他?”
老人不動聲色的搖搖頭。
淵遇雖然覺得那裏不對勁,但也未多想。
隨著小二走到客房,淵遇剛收拾好床鋪就看到師傅拿著酒壺走過來,笑著問道:“師父這是去哪裏尋酒去了?”
老人站在門旁看著他,十多年了,從蹣跚學步到健步如飛,從咿呀學語到口若懸河,從不到兩尺而到現在幾乎是趕上了自己個頭……原來你已經陪著我十多年了。
老人眼眶中忽然就想要流淚,想要告訴他逃,快點逃,逃離自己身邊,再也不會要回來懋城,不要來找他,永遠不要回到這古越。
“遇兒……,你……”他剛想說話卻聽到屋頂上細微的響動。來不及了,老人閉了閉眼。
“喝酒你也管?”老人白了淵遇一眼,坐在凳子上仔細打量起這房間。
房間是在二樓,最北邊數第二間房屋,打開窗戶就是街道,如果從窗戶跳出去,以遇兒的輕功應該很快就可以隱沒在這鬧市中。房頂上有三個人,樓下有兩人,五個人……至少五個人,樓上的三個人隻有把握纏住兩個,若是發出響動,樓下的兩人必定會衝進來,看來隻有先發製人了。
當初真是不是不應該隻教給遇兒輕功,倘若他學的劍法,今天這種情景倒也不足畏懼。
老人暗自運勁,卻發現自己的內力猶如石沉大海,完全沒有了……
是了,那酒,那人。
“師父……,你真是……”淵遇無奈的白了一眼老人,拉了個凳子坐在他的旁邊。
淵遇打眼掃了一眼四周,伸手拿過桌子上的杯子,蘸著水在桌子上寫到:“酒,有毒……”嘴裏卻大聲嚷到:“你隻是下人,有什麽資格這樣稱呼我?莫不是你喝酒喝得太多了?”
老人眯起雙眼,原來遇兒感覺到了。
他的輕功定時無法施展,怎麽樣才能讓遇兒逃出去?
“小子,來喝這上好的狀元紅。”老人從自己的酒壺裏倒出來一杯酒遞於淵遇。
“哎,就是想讓我陪您喝酒啊,”淵遇大聲說道,便接過老人遞過來的酒杯一口而下,“啊……好酒。”
“還不錯吧,坐下,慢慢喝。”老人拍拍淵遇的肩膀讓他坐了下來。看著淵遇調皮的吐了吐舌頭,他哈哈大笑,眼角有淚光閃爍,“遇兒,你記著,此生此世,莫要為任何事所累。你隻要做你想做的,要你想要的,不要讓任何人牽絆……”重見看著淵遇,深沉的目光裏愛憐橫溢,似乎生離死別般,甚是不舍。
“嗯?師父?”淵遇疑惑的看著師傅,心中暗忖:師父今天說話怎的這般奇怪?
老人歎了一口氣伸手想去撫摸他的頭,淵遇忽然頸後一痛,倒在桌子上。
老人的手順勢摸了摸他的頭:“遇兒,好好的生活下去。”隨即,幾乎可以說是喊得也不為過,道:“三少爺您怎的才幾杯而已就醉了。”
老人伸手又點了幾個穴道,輕手輕腳的將淵遇放到旁邊的床鋪上,仔細的為他蓋上被子掖好被角。
不一會兒,便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停在了老人身後。
“進來吧,既然來了為何來而不見?”老人不回頭的說。
“哈哈,重見前輩好眼力。”進來的赫然是剛才那個店小二,張口卻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前輩果然是前輩,知道後生我在這店裏依舊是麵不改色的吃下所有的飯菜。”
“不必如此謙稱。”老人轉身坐在凳子上。“大可不必。敢問這古越誰人不知你天下第一毒手由夫人由衣,還要多謝你手下留情,僅僅是讓我們失去內力,而不是我們這一老一少的性命”
重見環顧著這房間,目光定格在打開的窗戶外。燭影晃動的雙眼裏不複往日的嬉鬧,少見的一種淩冽與冷漠。
“哈哈”那店小二仰天一聲長笑,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臉頰,一個用力一張人皮麵具被撕了下來。
這麵具之下是一個素顏的女人,雙眉出奇的長,細看之下幾乎是長入發鬢。她的鼻子小而堅挺十分的絹秀,一雙櫻桃小嘴,但是這一切又在她的那雙眼睛下黯然失色,她那雙眼睛的黑色的瞳仁裏就像是藏著一團火焰,明亮而且妖嬈的燃燒著。仿佛隻要你看著她的眼睛,你的靈魂便已經在那團火焰中燃燒。
她莞爾一笑,當真是百媚叢生,長袖輕撫從重見手中接過酒壺,自斟一杯一飲而下。坐在他的對麵說道“看來要告知素音一聲,她的易容術竟然被你一眼看穿了,她要好好的練習了。”
“是我對你太過熟悉,不是她的易容術不行。”重見毫無感情的說道。
“此話怎講?”由衣抬頭看了他一眼,自是十分好奇,十五年未見,他是如何一眼便看出是她。
重見抬起眼從頭到腳將由衣打量了一遍說:“你做每一件事兒都是那麽認真。當你看書的時候就是所有的心神都在看書,周圍所有的人和物都打擾不了你,這世間就隻剩你和書。當你斟酒的時候就是認真的斟酒,就像你的整個世界隻剩你、酒、酒杯。”
就像你愛一個人的時候全心全意的愛,恨一個人的時候,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恨,幾乎散入了你身邊的所有的空氣裏。
“所以,我是給你斟酒的時候你知道是我?”由衣啞然失笑。
她看著他,看著他原本俊秀的臉龐上出現的皺紋,看著他已經變白的頭發和雙眉,看著她曾經深深沉陷其中的明亮的雙眸裏隱藏的冷漠與疏離。看著她曾經深愛的這個人的全部,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一怒一鬧。看著她曾經想要手刃的人。
十五年之前他悄然離開,十五年之後他安然而來。
十五年,她再次斟酒與他,她是江湖中人人避而遠之的由夫人,他是江湖中隱世的重見。
十五年,她等候、尋找了十五年。
而今,她見到他了。
紅袖一舞為誰顏,生死茫茫難重見。刻骨相思無盡處,悲歡離合夢中演。
由衣臉色一陣蒼白,眼角不可控的抽搐著。
重見看著她,似乎也被她帶回了當初的歲月,雙眼空蒙的幾乎是漫上窗外的月光,盯著她說:“物是人非……縱然當年歡樂無限,而今,你何嚐不是奉命來抓我?”
她閉上眼睛,許久。緩緩的睜開眼睛,所有的悸動、所有的愛與恨似乎都未曾有過。一個魅惑的笑容,獰笑著說道:“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當我在慕王府看到封語的時候,便知道會有這麽一天。”重見絲毫不為所動抬起頭以一種悲憫的表情看著由衣,道:“隻是,我沒有想到,你和封語都是在為他辦事。”
一句話割破了所有往事所帶來的溫暖,由衣的目光複雜的看著重見,“怪之怪當初……”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話未說盡卻聽重見說道。
“你已不是當初的小衣,我亦不是你的夫君,各為其主,各行其事,你用不著如此。若是你依舊恨,那你便殺了我好了。”
由衣淒然的看著他,一行淚無聲的滑落,憤恨的說道:“殺了你?殺了你我的女兒就能回來了嗎?殺了你我的家就能回來了嗎?殺了你我就能變回以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