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６９章、避禍
那夜雨大，後半夜天又黑著，看不到人，也情有可原。
可從徐彩霞出門找公用電話，到喊來鄰居給林紅軍吃了救心丸，到林大誌去找來林鳳英夫妻，再到商量好了去醫院，這中間的時間是將近一個小時！
這近一個小時的時間裏，整個林家，沒有一個人提過雨夜跑出去的徐彩霞，仿佛完全忘了，家裏還有這個人一樣。
林歡顏一開始因為爺爺的病，心裏也是慌亂的，後來林紅軍的情況漸漸穩定，母親卻遲遲不見回來，就開始為媽媽擔心。
提過幾回要出去找，都被“大人”們喝斥，說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太不懂事，這時候還跟著添亂。
一家子人都要去送林紅軍去醫院的時候，歡顏又要出去找媽媽。
唐連寬說他們路過西頭電話亭時，會去找大嫂，還說附近就那一個電話亭子，她人肯定就在那兒，可能是雨大給耽誤了，或是是醫院安排車輛有困難，她在那兒等消息呢。
走之前還摸了摸小欣的頭，說讓小欣好好聽姐姐的話，在家別鬧。
帶著他一慣的笑容。
那笑容一直印在林歡顏的腦子裏，就是他這種一慣的，溫和的笑，讓林歡顏信了他。
所以這一世，林歡顏每每看到唐連寬，和他的笑，就覺得胸發堵、心發悶，就很想伸手，撕了那張笑臉。
當時的小欣已經有智力下降的表現，林家人自然不會帶著她一起去醫院添亂，便留了林歡顏在家照顧妹妹。
怕大半夜的留兩個孩子在家裏不安全，李素琴臨走時鎖了門。
歡顏帶著妹妹整晚沒睡，擔心爺爺的病，也擔心媽媽。
也許是他們找到媽媽，帶上她一起去醫院了。
林歡顏覺得這是最大的可能，如果媽媽沒一起去醫院，怎麽可能整晚不回來呢？
雨已經停了，她不用再躲雨。要等醫院調救護車來，也不會等這麽久。
那一晚的時間過得特別慢，好像過了好久，看看掛鍾，才不過走了一兩個格子。
終於等到天亮，等來的，是爺爺住院治療的消息，已及，母親過世噩耗。
徐彩霞是淩晨時分被街上的清潔工人發現的，送到醫院已經不治。
林歡顏不知道，如果林家那晚能出去找找，及時送母親去醫院，是不是能救回媽媽的性命。
可每每想到母親一個人，穿著襯衣躺在雨地裏，幾個小時無人問津，她就恨意難消。
就算母親是當場被撞身亡，就算是立刻搶救也是無治，對林家這種不聞不問的態度，她也絕不原諒！
後來，在林姥姥一家來參加葬禮時，郭碧玉曾經說過這樣的話：“當年你李素珍來我家求親時，說我女兒嫁過來你當親閨女待著，這個，我不和你說；我女兒嫁到你家十幾年，生兒育女，老實本份，我也不和你說。我就想問一句，你們老林家有沒有把我女兒當個人？別說是個人，就算是家裏走丟了一條狗，是不是也得出去個人，找一找，問一問？”
郭碧玉自小的教育使然，就算是在白發送黑發，痛失愛女的之時，也說不出過份的話來。
可花白著頭發、雙目渾濁無法視物的老人，這一句質問，卻帶著血淚、忿恨、怒怨，讓林家所有人，都牙口無言……
又在碗裏夾了一下，送到嘴邊，張開嘴，卻隻咬到筷子尖。
低頭向碗裏一看，裏邊，竟已經沒有麵了，隻餘一點兒醬汁和幾塊零散的雞蛋。
除了最初的幾口，餘下的都隻是在機械地吃下去。
整整一大海碗，比平時吃的還多。
原來回憶，竟似可以用來下飯的。
林歡顏挑起唇角，笑了。
放下筷子長長伸了個懶腰，也放下沉重的過往。
其實連過往都算不上，那是上一世，或是另一個時空裏的事兒了。
現在，妹妹、媽媽都在身邊，而且都好好的。
也許就在不久前的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林紅軍又犯了心絞痛，林家全家又在那夜驚惶失措，狠狠地折騰了一番。
那天晚上，林歡顏也是整夜沒睡，一直聽著外頭雨聲，數著時間。
一如上一世的那晚。
中間起身幾回，去母親的臥室看她看然地睡著，便也放下了心。
林紅軍如何，林家如何，她真的不關心。
隻要這個夜裏，媽媽就在她眼前，就好。
在那晚之後，林歡顏特地整理了許多玫瑰會所裝修工程的報價方案，說自己一個人算不過來，讓媽媽幫著算。
可憐林媽，為了幫女兒分擔，一個連大理石和花崗岩都分不太清的人，愣裏整整五天沒下樓，對著十幾份附著材料對照表的預算方案，勉力計算。
每一份都有好幾十頁，林歡顏把那些第一輪就被淘汰掉的，根本沒可能入圍競標的，都拿回來了。
五天過後，又讓廖靜靜來說宏宇鞋業那邊要進行年中盤點，人手不夠，請求支援。
又把媽媽“騙”去公司那邊，說是配合廖靜靜，實則是交待了靜靜，形影不離地跟著她。
去大連那三天，又讓王薇說家裏修房子，搬過來借住了幾天。
到現在，距離上一世出事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歡顏覺得危險期已經過去，才漸漸不再給林媽“找事兒幹”。
有時候，會想到自己上一世最後也是死於車禍。
也許，這就是命定的吧。
也許，自己那一場車禍之後，老天就不會再把這種禍事降臨到母親的頭上。
畢竟一個家裏，統共三口人，總不能有兩個都遇到類似的事。
這想法有點兒宿命，但能讓林歡顏的心情更為放鬆。
無論是因為什麽吧，總之這一世的坎是過去了，母親還可以陪著她很多很多年，這總是件好事，也是她重生後覺得最快慰、最幸福、最重要的事。
比能賺到多少錢，做多大的生意都重要，重要千萬倍。
洗了碗，整個下午也不想做什麽安排，也不想再睡，搬了把椅子坐在客廳陽麵的窗前，泡上一壺茶，享受午後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