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被遺棄的神裔
明亮堂皇的傳承房間中。
地麵上，兩幅陣圖在旋轉，有道紋交熾，光雨彌漫，把楚世雄、幼年楚浪、還有那個酷似紅兒的女人，都映照得清晰可見。
但越是光亮，便越是給楚雲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雖然，古庭院和紅兒都很神秘，而後者要講述的一切，也顯得有些突兀。
然而楚雲，在神識將醒未醒的時刻，卻不由自主地看了下去。
就像做夢一樣。
“開始了。”忽然，紅兒淡淡開口。
楚雲立刻凝神注目，繼續留意著事情的發展。
“世雄……不要……求求你！不要這樣對待我們！”女子求饒道，聲音顫抖而沙啞，但，即使她拚命掙紮，那些枷鎖卻越勒越緊，讓她痛苦萬分。
望見妻子聲嘶力竭的痛楚模樣，還有那絕望的眼神，楚世雄莊嚴的肅容上，也閃過幾分悲痛。
但眨眼間，那憐惜的神情，便是一閃而逝。
“秀芳，我是迫不得已才要這麽做。”伸手抹走女子臉上的眼淚，楚世雄直視著她，沉聲道：“你應該知道，我們的浪兒，擁有萬世難得一見的資質，前途無可限量，在不遠的將來，他必定能成為驚才絕豔的天驕，橫壓同代，迅速崛起！”
“而浪兒，更是我們一族再度稱雄的保證，沒有人可以比得上他的價值！可以說，他的資質，哪怕放眼近幾個紀元，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所以……我必須要這麽做。”
說著，楚世雄看向女子對麵的楚浪，目光之中，盡是狂熱的神色。
“既然浪兒如此重要，更關乎我們一族的未來，那你為何還要逼迫他走上絕路！這值得嗎？！”楚秀芳無力地怒問道。
楚浪的母親，同樣姓楚。
因為楚族主脈中人，有近親聯姻的傳統，以保證血脈純正。
“正因為重要，才要做到極致！”楚世雄眼睛一瞪，五隻手指用力捉住了楚秀芳的瘦削肩膀，幾乎要掐出血來，“秀芳，你要知道，浪兒的誕生，是我們朱雀神裔，重返修行界至高舞台的唯一機會！這是唯一的機會！萬載難逢，錯過就沒有了！”
“而你也應該很清楚，當年，就因為我族慢了一步，沒有趕在青龍家之前告發玄武一族的反叛圖謀，所以接下來的幾萬年，我族都遭受神若宮的猜忌，徹徹底底失去了他們的信任！”
“五萬多年……整整五萬多年的時間啊！”
“自從失去神若宮的支持，我族便是日漸衰落，淪落到如斯田地了！哼哈哈哈，我們作為堂堂神裔，曾經地位超然，不可一世，睥睨眾生！”
“結果到今時今日，竟然隻能當東夏皇朝的一隻走狗？這簡直是丟盡了列祖列宗的顏麵！”
“秀芳，你能忍，但我楚世雄不能忍，家族的長老們也不能忍，我們祖先在天有靈都不能忍！”楚世雄巨目通紅，居高臨下地瞪著一臉驚恐的楚秀芳，繼續道：“但沒關係，如今，上天賜給我們浪兒，從此，這種屈居於人下的屈辱，終於有洗脫的機會了！”
“世雄，浪兒他都已經夠出色了！夠了，已經足夠了！就算你不這麽做，他未來都必定能夠替我族站上至高的舞台，何必要出此下策！”楚秀芳的話音，夾帶著哽咽，撕心、裂肺。
“不夠……”
“還不夠！”
“遠遠不夠！”
楚世雄連喊三聲，震得整個傳承之室都隆隆搖動起來。
這般帝皇級別的呐喊，也引得楚秀芳當場七孔流血，血水與淚水混合著，在雙眼裏流了下來。
但楚世雄不理，隻是以鏗鏘有力的語氣，沉聲開口：“以浪兒現在的資質，的確是可以橫壓這一代，而他覺醒武靈之後，相信也能夠快人一步，立刻橫空出世！保守估計，在多年以後，他甚至能奪得聖武試煉的前列排名。”
“但，神若宮的胃口，我們都知道，大家都知道！”
“畢竟聖武試煉，每十年就有一次，從中挑選而出的天驕，可謂是恒河沙數！隻是區區一枚有資質的種子，又怎能引起神若宮的極力栽培？”
“相信浪兒就算成為聖子，也很快就會被埋沒了。”
“在神若宮內部，天才，真的分文不值！”
楚秀芳愈發絕望，不斷哭喊搖頭，道：“世雄，你真的瘋了……瘋了！”
楚世雄聲音低沉，目光雪亮，道：“我沒有瘋，隻是你不知道修行界的殘酷，要知道，若是想重振我族的不朽聲威，進而東山再起，那麽單單是培育出一個聖子，是遠遠不夠的。”
“更何況，神若宮對我族沒有好印象，一直覺得我們懷有異心，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朱雀神裔，隻能一條路走到底！”
“要不就寂寂無聞，就此消亡，要不就傾盡所有，一鳴驚人！徹底震服神若宮！”
“秀芳！”楚世雄捧住楚秀芳那七孔流血的臉，盯著她瞪眼道：“我們倆的浪兒，是家族最後的希望了，畢竟失去神若宮的扶持之後，我族接下來的家族子弟，隻會一代比一代差！對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我也隻能忍痛，把所有的籌碼，都押注在浪兒身上。”
“不惜任何代價，都要奪得史無前例的第一！”
“這是唯一的逆轉機會，不容有失。”
楚世雄接連不斷的狂言，讓楚秀芳本來絕望的雙眼，居然緩緩平靜下來。
那般眼神，淒冷得嚇人。
“此事過後，或許浪兒將來，的確能成就第一聖子。”
“但，我們母子情深。”
“今天這一幕……浪兒畢生都會記住，一輩子都會記住！難保有一天，他會倒戈相向，親手殺死你！親手埋葬我們這個被遺棄的所謂神裔家族！”
楚秀芳目光凶狠，原先柔和的雙眸，充滿詛咒之意，再無舊日的情分。
見狀，楚世雄也不再多言。
“不會的，浪兒不會殺我，也不會殲滅我們的家族。”楚世雄慢慢站起，眼中閃過一抹狠厲，“因為我知道，他最在乎你這個母親。”
“所以，秀芳你犧牲之後，我就會把你的骨灰給統統收集起來，隨時擺放在身邊。”
“如果他日浪兒有反意，我就會以朱雀神焰，煆燒你的骨灰，讓你在九泉之下，都享盡痛苦，永遠不得安息。”
“隻要我有如此籌碼，哪怕浪兒將來可能會十惡不赦，他也斷然不會針對家族，針對我。”
此話一出，整個傳承之間，都有陰風在激蕩而起。
縱然這隻是曾經的記憶畫麵，但旁觀的楚雲，還是心中一凜，完全沒想到，原來楚世雄是如此的狠辣，甚至甘願把妻子擺上台麵充當棋子。
為家族興旺，此人已經魔怔了。
當然，楚雲同樣沒想到，楚浪居然還有在乎的人。
“這個楚世雄，到底要幹什麽？”楚雲驚疑，繼續看了下去。
而栩栩如生的實景畫麵中，隻見楚秀芳神色頹然，顯然是因為聽見楚世雄的狠毒謀劃，就此而變得極致的絕望起來。
“世雄，總有一天，你會後悔！你會後悔！”楚秀芳咬牙切齒，淚如雨下，她幾乎要把銀牙都咬碎，方能擠出這麽幾個充滿怨恨的字。
聞言，楚世雄無視。
他隻是伸手淩空一劃，直接施展術法，楚秀芳就再也說不出話來，那一張嘴唇就好像被封死了似的，而她也隻能目光含淚，望向對麵同樣坐在椅子上的幼年楚浪。
“咻！”
隨後，楚世雄屈指一彈，解開楚浪的眼罩，同時喚醒他的精神，楚浪頓時隨之而緩緩醒了過來。
“唔……娘親……娘親？”
但，楚浪剛剛睜開眼睛，卻驚愕地見到，楚秀芳正滿臉血汙地坐在自己對麵。
任何一個孩子見到如此景象，第一反應，自然是慌張、失措、驚惶、無助、恐懼、震怖，甚至會被嚇得呆滯起來。
哪怕是楚浪，也不例外。
“娘……娘親？你怎麽了！爹，你在幹什麽！”幼年楚浪瞪大眼睛，一臉的不知所措，但他無論怎麽掙紮，都同樣離不開那張椅子。
與此同時，楚世雄卻是一臉的肅然。
“浪兒，今天我給你上的這一課，叫做痛苦，也叫絕望，你一定要好好記住。”楚世雄緩緩地走到滿眼淚光的楚秀芳身後，然後化掌為刀，貼近楚秀芳的脖子，再而看向對麵的楚浪，陰沉道：“要知道，仇恨，才是最大的力量源泉。”
話音剛落，在楚浪幾欲要瞪裂的視線中，隻見楚世雄的淩厲掌刀，冒起凶猛的火焰，在楚秀芳那雪白的脖子上緩緩橫切而去！
滾燙的鮮血，頓時噴濺而出。
但楚秀芳，偏偏連呼喊都做不到，此時此刻，她隻能睜開滿是血絲的空洞眸子，絕望地凝視著坐在對麵的幼年楚浪。
“嗤嗤嗤——”
血的聲音響起。
這突如其來的慘烈一幕，直接把幼年楚浪給震得五髒六腑都在撕裂，在極致的驚恐下，他整個人甚至失去了一切反應！
別說是一個孩子了。
就算是經曆很多的楚雲，對這一幕還是感到驚愕不已！
楚世雄，居然在幼年的兒子麵前，親手殺死他愛護的母親，這同樣是在親手殺死自己的愛妻！
這還是人？
太冷血無情，太變態了！
沒有什麽事情，能比這一幕更震撼了！
“嗤嗤嗤……”
此時，鮮血流了一地，融入地麵的法陣中。
“爹！你在幹什麽！！！住手，快住手啊！！！”突然間，一聲又一聲如雷鳴般的瘋狂呐喊，讓楚雲心中一震，他目光立刻轉過。
隻見這是楚浪在痛哭流涕。
這時候的楚浪，還懂得哭。
“住手！快住手！”
“娘親要死了！娘親她會死的！”
“爹，求求你！求你住手！娘親她到底做錯了什麽，你為什麽要殺娘親，住手！住手啊啊啊啊——！住手！啊啊啊！”
這一刻，眼見娘親的脖子，正被楚世雄的火焰手刀緩緩割開，場麵極盡恐怖，鮮血淋漓，黑暗可怕，楚浪在徹底的呆滯後，終於是有了反應。
但，哪怕他日後再強大、再暴戾。
當年的他，也隻不過是個孩子。
“娘！娘——！”
目睹如此慘況，楚浪完全崩潰了，聲嘶力竭地喊叫，再喊叫，再喊叫！！更不斷以略顯纖細的手手腳腳，用力掙脫綁在自己身上的鎖鏈。
但別說是解開封鎖，連椅子都紋絲不動。
“嗤嗤嗤……”
“不……不要！不要！！！”
噴血聲和慘叫聲交熾，楚雲心裏發寒，他隻見此時的楚浪，那血紅的雙眼幾乎要瞪出來，臉上青筋畢露，齜牙咧嘴，猶如凶獸一般。
而楚浪的四肢，居然也暴漲了很多，血管如虯龍般紮結而起。
他小小年紀，居然就具備了遠遠超出年齡的巨大力量……
這般巨力，恐怕能生撕一頭獅王。
但不夠……
距離拯救他母親的程度，還遠遠不夠……
“浪兒，是不是覺得自己很無力？親眼看著自己愛護的人死亡，卻偏偏又什麽都做不到，這種滋味，不好受吧？”楚世雄沉聲問道，直視著楚浪。
在其手中的掌刀，卻毫無遲疑之意，一點點泯滅掉楚秀芳的最後一絲生機，讓她的雙眸越來越空洞，漸漸失去了光芒。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爹你住手……快住手！！不要殺娘親……不要！！！”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嗚嗚嗚……”
楚浪陷入崩潰，本能地想要閉上眼睛，要選擇逃避。
畢竟，這也太絕望了！
但，楚世雄冷血無情，他抬手一抹，一種強大得讓人窒息的勁氣，便是強行撐開楚浪的眼簾，讓楚浪無法閉眼！
無法閉眼！
如此一來，楚秀芳慘死的每一個瞬間，都隻能被他盡收眼底！
眼睜睜看著娘親，死在自己眼前，卻又無能為力。
而凶手，居然是自己親爹。
這種遭遇和打擊，簡直痛心切骨，殘酷無情，尤其對於一個幼童而言，更是無異於滅頂之災，將他僅餘的意識、精神，都狠狠地摔得支離破碎！
楚雲皺緊眉頭。
他的心情，極其複雜。
他總算是有些明白，紅兒話裏“楚浪被殺死”的意思了。
“嗚嗚……呃嗚啊！呃啊啊——！”
到最後，目睹楚秀芳的鮮血慢慢流幹，頭顱無力地垂落下去，鮮血染紅了一地，楚浪已經失去了語言的能力，隻能瞪裂雙眼，發出一個個音節，連嘴角流口水都不自知。
那般喊叫，撕心裂肺，如魔音一般。
由此可見，他經受了多麽可怕的打擊，整個人都傻了。
“這……”楚雲也很震驚，目光看向身側的紅兒，但紅兒卻很淡然，隻是輕聲道：“繼續看下去吧，這是阿浪的忌日，亦是阿浪的生辰。”
聞言，楚雲沉默，改而看向楚世雄。
此時，楚雲殺意大增。
不是因為楚浪，而是因為楚世雄的殘酷行徑。
而這個時候，眼見楚浪精神崩潰，楚世雄方才心滿意足地收起手刀，隨後就像是拋棄一個玩偶一樣，手掌在楚秀芳的脖子上移開。
不知不覺間，地麵上的兩個法陣，居然也瞬間黯淡了下來。
在楚雲冷厲目光的注視下，隻見楚世雄走向了楚浪，伸手撫摸他的頭發，而後者，或許是因為崩潰了，所以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徹底傻了。
旋即，楚世雄看了看楚浪的瞳孔。
當見到裏麵有兩點異樣的猩紅，他才如釋重負地露出了笑容。
“浪兒，你可別怪爹心狠手辣，冷血無情。”
“你雖然天生殺竅，潛能無限，但，你還是不夠狠，不夠毒，不夠絕，不夠強！被慈母所拖累！”
“所以，爹隻能出此下策，迫使你完全覺醒殺竅！”
“隻有這樣，你才能最大化運用自己的資質，最終成為我們朱雀神裔崛起的希望！”
“你娘親的犧牲，絕對有價值。”
“浪兒，相信你將來，會感謝爹的良苦用心。”
說罷，楚世雄又摸了摸楚浪的頭，眼中盡是豪情壯誌。
而年幼的楚浪，卻仿若一具行屍走肉，渾身抽搐地躺在椅子上，崩潰得淋漓盡致。
直至此時，畫麵終於是緩緩模糊起來。
“呼……”
亮堂堂的陰森傳承之室，慢慢消失在楚雲沉凝的目光中，但他的內心，卻久久都不能平靜下來。
甚至乎，連自己死死握住了拳頭，都絲毫沒有察覺。
“他的殺竅，原來是這樣徹底覺醒的麽。”楚雲自語，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看向旁邊的紅兒，紅兒微微點頭，道：“這就是悲劇的開端，誰又能想到，阿浪會有一段如此可怕的過去呢？明明是尚存善良的孩子，卻被迫走上一條絕路。”
“而這個故事，也僅僅是我們這個被遺棄的家族的悲劇之一。”
“這可能，就是命運吧。”
……
PS：這章有點虐心，刪改了一些。但這是必要的劇情，必須得寫出來。之後就會好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