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籠中鳥
這裏是一座神秘庭院，長廊幽深，古跡斑駁，枯藤交錯，淒惶而陰冷，卻也彌漫著蒼茫和高渺的氣氛，顯得有些不真實。
楚雲行走在此，就有種步入古史的感覺。
一股淡淡的壓抑感，讓他的腳步緩慢而艱澀。
楚雲意識到，自己已經慢慢蘇醒，恢複神智了，但斷然沒想到，在魂歸肉身之前，竟然先一步來到虛空仙圖內部的空間中。
本來，他還有些戒備，畢竟這是楚浪的遺物，天知道後者會不會設伏。
但，自進入庭院之後，卻也絲毫察覺不到有敵意。
反而一種源自血脈的親近感，一直吸引著他前往。
“有誰在那裏？”
心中沉吟了一下，楚雲穿過破落的長廊，然後步入古庭院中央，就見庭院雖然蒼老，但四周的仙葩、靈草和神樹，全都是生機勃勃，寧靜而祥和。
偶然間，還有彩蝶飛舞，鸞鳥和鳴，鬆鼠追逐，仙曲奏響，這般靈動的景象，與這個灰白色的世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不難發現，這些寶樹、植被和小動物，應該都是人為放進來的。
“一個……石座？”
隨後，楚雲定睛再看，卻見庭院中央，竟有一張古老石座，靠背古蔓叢生，裂痕滿布，而若是仔細觀察的話，可以見到，石座與大地連接在一起，仿佛牢不可破。
最讓楚雲錯愕的是，石座上方，似乎有一股生命氣息。
即使這股氣息很微弱，但還是能察覺到。
略作猶豫，楚雲便是慢慢邁動腳步，繞過石座的背麵，小心地走到前方。
而恰在此時，一道虛弱得幾乎不可聞聽的嬌音，也出乎意料地飄蕩而起。
“看來，是他輸了。”
楚雲一愣，目光呆滯地看向石座，發現說話的人，竟是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弱不禁風得嚇人，而且她還戴著眼罩，顯然是目不能視。
一個小盲女。
而她的頭發，卻呈現出如火焰般的紅色，與其蒼白膚色，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
“嗯？這……”楚雲忽然眼神一滯，因為他見到，小盲女的纖細腹部，居然被半截長矛死死釘住，透背而出，卡在石座的靠背上。
縱然如此，小盲女也沒有死。
“你是誰。”楚雲問道。
“他已經死了，是嗎。”小盲女反問。
“你口中說的他……是楚浪？”
“嗯。”
“他死了。”楚雲的語氣稍微一沉，“是死在我的手上。”
“這個結果，倒也不差，至少有機會結束了……”小盲女喃喃輕語，旋即不待楚雲詢問，便微微一笑，道：“你，就是楚雲，對嗎？你叫我紅兒就可以了。”
“沒想到你真的接下了阿浪的仙圖，不然，我們也不會見麵。”
“紅兒？”楚雲一怔。
眼前小女孩那出奇的鎮靜和從容，讓楚雲好奇且疑惑。
這般舉止，絕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宛若高山流水般的平淡、自然和清新，渾然天成，風輕雲淡，就算泰山崩於眼前，她都能做到麵色不變。
這個叫做紅兒的盲女，比起曆經百世的老人，居然還要淡定、灑脫。
“你認識楚浪，要為他報仇？”楚雲開口。
但話音剛落，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
因為無論怎麽看，這眼前叫做紅兒的盲女，都沒有絲毫報仇的力量。
此時，隻見紅兒輕輕搖頭，淡淡道：“生死有命，天意如此，阿浪的死，是他的歸宿，也是他選擇的路，而你的勝利，亦是既定的結果，我又豈有報仇之理。”
“……”聞言，楚雲沉默，還真沒有感受到對方有任何戾氣，於是他便試探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何會被鎖死在此，而你與楚浪……又有什麽關係。”
無論怎麽想，這個小盲女都來曆不凡。
“先讓我想想，該怎麽解釋比較合適。”紅兒淡淡一笑，略微沉吟，那戴著眼罩的小臉，緩緩轉向楚雲，道：“我跟阿浪，還有你都一樣，都姓楚，是神裔家族的人。”
“你、我，還有阿浪，體內都流有朱雀神裔的血。”
“不過紅兒比你們倆都要老得多，大概能有五萬年左右的差距吧，我在這裏度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已經快要數不清了。”
聞言，楚雲心中一震。
眼前的神秘小盲女，竟然……同樣是朱雀神裔？
而且她的年齡，已經有五萬歲以上？
這怎麽可能？
要知道，哪怕是成就武帝，一開始也隻能增壽三千，而最長壽的巔峰武帝，多半也活不過兩個紀元，甚至連一萬年也夠嗆。
結果這個紅兒，看上去弱不禁風，年幼虛弱，卻已經活過了五個紀元？也就是五萬年？
最重要的是，楚雲完全察覺不到紅兒有任何修為。
但，對方那種冥冥之中的血脈聯係，卻讓楚雲不得不信，她同樣是朱雀神裔。
“你是朱雀一族的後代，但已經有五萬歲了？”楚雲啞口無言，簡直一頭霧水。
“嗯，不過你不用見怪，當阿浪他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他同樣被紅兒嚇住了，我也知道，自己的話是有多麽匪夷所思。”紅兒淡淡輕笑，不緊不慢地解釋道：“但，紅兒沒有說謊，我相信同為朱雀神裔後代的你，應該能感受到那一絲聯係。”
“……”楚雲默然。
對方說的是事實，他能感受到。
即使很微弱。
“雖然我的父係一脈，與朱雀神裔有關，但，我早就與你們一族毫無關係了。”楚雲冷冰冰，對於朱雀神裔，他一直都有怨恨。
明明是象征著生命之火的家族，但內裏，卻比任何一個家族都要冰冷。
嘴角微微一笑，紅兒輕聲道：“楚雲，其實有些親緣，就算你曾經舍棄了，它還是會伴隨你的一生，不是輕易就能擺脫的。”
楚雲不置可否，直接淡漠道：“你還是沒有回答我，你是什麽人，就算你是朱雀神裔，在沒有成就大聖之前，也斷然不可能活過五萬年。”
“更何況……”說著，楚雲看向那半截長矛，目光微微一凝，“更何況，你是這種狀態。”
對於被釘死在石座之上，紅兒似乎顯得很隨意。
又或許，她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狀態。
略微沉靜，隻聽紅兒隻是笑了笑，開口道：“楚雲，你願意坐下來，聽我說一個故事嗎？”
“故事？”
“嗯，是故事。”紅兒輕笑，那眼罩後方不存在的視線，仰望著虛構的藍天，“紅兒最喜歡的，就是故事了，因為，我隻能永遠留在這裏，終其一生，寸步難離。”
“隻有故事，才讓我感受到自由，哪怕主角並不是我。”
“你說。”楚雲幹脆坐了下來，體驗著四周如仙境般的鳥語花香，平靜道：“反正我一時半刻都醒不過來，聽聽故事也無妨。”
楚雲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那麽順從。
他隻是覺得，小盲女雖然口出妄語，但與俗世的虛偽不同，她似乎有種不染塵埃的純淨和純真，讓人不由自主，就會相信她的每一言每一語。
紅兒似乎聽到楚雲坐下，同時也對他的坦率感到驚訝，便輕輕一笑，道：“雖然你與阿浪為敵，但原來你們倆，都有溫柔的一麵呢。”
“……”楚雲沉默。
“說故事吧。”他淡漠道。
紅兒小巧的蒼白嘴唇，泛起了一抹笑意。
她頓了一頓，語氣不起波瀾，開口道：“紅兒要說的，是一個孩童如何變成惡魔的故事。”
隨後，在楚雲有些驚異的注視下，紅兒心念一動，以她為中心，一幕全新的畫麵緩緩擴散而去，那都是幻象，但卻栩栩如生，無比的真實。
楚雲環望四周，隻見呈現的景象，居然是一個暗室。
而最讓楚雲愕然的是，暗室之中，竟有兩張椅子，其中一張坐著一個男孩，他的雙眼被眼罩所包裹住，顯然目不能視，且雙手雙腳都被綁住。
整個人被鎖在椅子上。
“是他？”楚雲一愣。
雖然那隻是個男孩，但觀其五官，楚雲還是認得出，那應該就是幼年的楚浪。
紅兒要說的，是幼年楚浪的故事？
這裏會發生什麽？
隨後，楚雲不由得感興趣起來，環望四周，卻見楚浪正對麵，還有一張空的椅子，而兩張椅子的地麵，都寫有詭異古怪的血色陣圖。
楚雲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是什麽地方？”他問道。
“這裏是朱雀神裔的宗族傳承殿堂，如你所見，阿浪在那個時候，也隻是個隻有幾歲的孩子，與其他孩子沒什麽不同，頂多修行天賦更高。”
“當年的他，聰明、機智、活潑、好動，還有點小傲氣，甚至還很善良、很孝順。”
“但，在某件事發生以後，曾經的楚浪就被‘殺死’了。”
“這件事，大概是在三十年前發生，而當時的情景，就像你現在所看到的那樣。”
紅兒的淡然訴說，讓楚雲越聽越凝重。
要知道，在聖武試煉之前，楚浪要比楚雲年長十歲，現在楚雲已經有二十多歲了，也就是說，此事發生的時候，楚雲甚至都還沒有出生。
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幼年的楚浪性情大變？
難道，他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如此暴戾的嗎？
“吱呀……”
此時，暗室之中，響起了大門開啟的聲音，有些陰森發寒。
“他們要來了。”紅兒道。
這番話，讓楚雲心中一凝，目光頓時看向大門，隨後竟是驚異地見到，一個雄武深沉的男人，正帶著一個哭泣掙紮的女人進來。
“坐下。”
然後，前者話音強硬，強行將那個女人，按在另一張椅子上，以一條條枷鎖封住她的行動，讓她與幼年的楚浪正麵對著。
“不……”
“不要這麽做！”
“世雄，求求你，不要！”
女人求饒，聲音淒厲，淚如雨下。
但，即使她拚命掙紮都於事無補，隻能被鎖在牢不可破的椅子上。
“砰！”
大門關上，燭火亮起。
與此同時，地麵的兩個大法陣，也隨之而轉動起來，散發出詭秘的光芒。
當殿堂發光，男人和女人的麵龐，頓時清晰地呈現在楚雲的眼中，但不看倒好，這一看，楚雲瞳孔一縮，整個人直接站了起來。
因為他發現，那個粗暴狠厲的男人，赫然是當代楚族家主，楚世雄。
也是楚浪的生父。
而那個女人，雖然身段修長，容顏明豔，顯得成熟很多。
但她的麵貌，居然與紅兒長得極其相像。
“她是……”楚雲驚疑，看向石座上的紅兒。
紅兒淡定如初，隻是輕聲道：“她，是楚浪的娘親。”
“看下去吧，這是所有殺劫的開端，也是殺死阿浪的尖刀。”
聞言，楚雲按住自己的震驚和愕然，深吸一口氣，目光便是緊盯著畫麵的變化。
無論如何，楚雲怎麽也沒想到……楚浪的暴虐、嗜殺和瘋狂，竟是與他母親，還有楚世雄有關。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