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楚浪！
夜，寂寥如冰，寒意陣陣。
山丘之巔，冷風吹拂，隻見師徒二人靜坐，旁邊有篝火獵獵，星焰濺起，“劈裏啪啦”作響，照亮兩人的麵龐。
楚雲眸光平靜，目視遠方天際，等待老者道出過往的故事。
“咕嚕……”痛飲烈酒，令狐烈長長吐出一口氣，白發淩亂，徐徐說道：“你知道嗎？小家夥，在多年以前，為師仍然是劍晨宮主，掌控這個曆史悠久，以劍為尊的大分門。”
“當時，為師並沒有辱沒前人之名！”
“那些年，劍晨宮可謂如日中天，不僅僅是五大分門之首，更是無極宗的絕對代名詞，天驕輩出，威震天下，名揚四海，堪稱是東夏國之內至強的宗門勢力，沒有之一！！”
“可以說，在弟子外出闖蕩修煉界之時，無論是誰，隻要報上劍晨宮之名，那麽各界人士，諸如商道盟、煉藥界、煉器界、各大門閥以及強大的散修，都要給三分麵子！”
“哪像現在這般，居然在無極宗之內，都要受到壓製、鄙視，嗬嗬……嗬嗬嗬……”
說到此處，令狐烈方才湧現出的豪氣姿態，便是漸漸收斂。
他正在苦笑，一邊大口喝酒，一邊仰天眺望，似是回首過去，極盡淒愴，目光中閃爍著惱恨、懊悔、悲憤、無奈、自責，眼神非常複雜。
“師父……”楚雲眼眸一沉，還是首次見到師父，露出這般無助又淒然的表情，他仿佛蒼老了很多，滿懷心事，背負旁人所難以想象的冤屈。
其實，楚雲早就在入宗不久，就曾經從死去的孔老以及藍楓口中，聽說過令狐烈的事跡。
據聞他當年，是一個殘虐無道的門主，鼓勵弟子自相殘殺，並頒布諸多殘酷的規則，而且還是戒律堂的創辦人。
可是，楚雲信任師父，相信這絕對是那些陰險的老家夥添油加醋，徹底歪曲事實。
當年的事，應該另有內情。
心思飛轉，楚雲默默聽下去，並不發言。
“但這衰落的一切，全都是由為師所一手造成的，都是為師的錯！！！”忽然間，令狐烈失聲憤叫，身形差點就要墜倒，讓坐在一側的楚雲嚇驚，連忙扶起。
“師父，別激動，慢慢說！”楚雲沉聲道，眼前的師父，實在太憔悴了，眼圈發黑，臉上皺紋密布，連白發都掉落很多，眼中更閃爍著淚光。
他從未見過師父這個樣子，威勢大損，隻像是一個正在哭訴的老爺爺，無比滄桑。
山腳下，秋露也不忍心，想要登上山巔，但想了想，她還是決定靜靜呆著，心知有些事情，或許由令狐師父一人說出，會好一點。
“當年，如果不是為師一意孤行，如果不是我不聽勸告，那件事就不會發生，那麽劍晨宮……那麽無辜的他們……”
說著，令狐烈崩潰了，失聲痛哭。
那過往的種種，就有如夢魘一般，根本難以忘懷，依然曆曆在目，眼下一幕又一幕情景，徹底湧上令狐烈心頭，讓他語塞。
而就在老者悲戚，久久說不出話時。
沉吟一陣，楚雲開口，問道：“這件事，是不是與我的哥哥有關。”
聽得此話，令狐烈身軀一顫，似是回憶起某個少年身影，淚光更盛，連連歎息。
楚雲見狀，心中當下明了，其實，在劍塚門主匯聚的時候，當他聽到古塵真人的那番話，就已經將事情猜測了個大概。
如今得到師父的無聲承認，他並不驚訝。
“原來我有哥哥啊……”楚雲輕語，扶起老者，而後盯向火堆，表麵很平靜。
但他心潮起伏，越發覺得，父親楚山河瞞住自己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哥哥？他居然有哥哥，自幼一直生活在白陽城，真的從未聽說過。
“不是這樣的……”就在楚雲黯然，以為父親又一次騙了他的時候，令狐烈稍微回神，聲音嘶啞，道：“準確來說，那個人雖然是你的哥哥，但並不是近親。”
“因為，他是當今東夏皇都勢力之首，楚氏主脈的第二繼承人，可謂血脈純正，身份超然。”
“他的名字，叫楚浪。”
“楚浪？”楚雲錯愕。
似乎事情與他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樣。
但當得知這並不是親哥哥，竟讓楚雲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嗯……”此時，令狐烈點了點頭，眸光複雜，繼續說道：“於十五年前，也就是劍晨宮聲勢最為盛大的時候，某一天，楚氏主脈的家主，居然命人聯係我，要舉薦一名族中天才，前往劍晨宮修習劍術。”
“但當時劍晨宮如日中天，根本就沒有保送一說，便是大勢力的子嗣，也需要經過嚴格的考核，才能得到入門的資格。”
“不過，楚氏主脈的家主表示無所謂，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兒子，能夠一路碾壓，根本不需要費力，就能夠輕鬆過關。”
“為師實在很好奇，因為據說這位孩子，年紀剛剛達到十歲！這古往今來，都從未有如此低齡的考生，來參與無極宗考核的！”
“當時，對於這個請求，為師其實是拒絕的，因為這太過殘酷，年僅十歲的小毛孩，能做什麽？”
“但之後，親眼見識過他的實力，為師就當場楞在原地了。”
說到此處，令狐烈竟是搖頭輕笑，仿佛對當年的事，對於每個細節，都還記得一清二楚。
“師父，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楚雲問道，越來越好奇。
“咕嚕咕嚕”地大喝幾口酒，令狐烈悵然一歎，抬頭看天，道：“記得那一日，我是首次見到楚浪。”
“當時，他隻有十歲，看上去粉雕玉琢，顯得很可愛，身形也很矮小，但他的眼神太銳利了，至今我都依然記得，那誌氣堪比天高，仿若生來就注定是強者！”
“最讓為師驚訝的是，楚浪年僅十歲，就已經是海元境後期巔峰的武者！簡直不可思議……”
“而更可怕的是，據楚家主脈的使節所說，楚浪在五六歲的時候，還未曾覺醒武靈，就已經能以凡人的軀體，硬撼凝氣境三重的武者，而且是以一敵十！”
“最後，那十個武者，當場被楚浪打廢，是打廢！連神竅都被他所轟碎。”
聽到這裏，楚雲暗暗咂舌，心中一緊，雙目瞪得很大，這……這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這名血脈同源的遠親哥哥，年僅五六歲，就能同時暴虐十名凝氣境武者？！
要知道，當初楚雲的天罪劍，在仍未蘇醒的時候，他的武體就相當於凡人之軀，麵對凝氣境三重的楚浩，也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這般天賦差距，簡直有如天淵之別！
“難道這就是……楚族主脈和分脈的區別？！”楚雲猛地一咬牙，緊緊握拳，這可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怪不得在吹雪城的時候，連那楚族主脈的使節楚江，都擺著一副俯視眾生的模樣了。
這般驚人的資質，真的足以笑傲修煉界。
“小家夥，你莫要驚訝，事實上楚浪，已經是楚家主脈萬中無一的天才，可以說是鳳毛麟角的存在，即使放眼過往的曆史，也難以找出第二人。”
“更何況，他小小年紀，就覺醒了純正的楚族血脈，有這樣的實力，不足為奇。”
“楚族血脈？”楚雲聞言，心中的疑惑，便是一個接一個地冒起。
但見令狐烈說得入神，他也不作打擾，隻好暫且先壓住問題，留待之後再問。
旋即，令狐烈苦笑長歎，道：“當年首次見楚浪，為師也確實震撼，當即就有收徒的念想，畢竟具備這般天賦，將來的成就，肯定要比兩位無極宗師祖，都要高出很多。”
“所以，關於考核的事，我一口就答應了，並沒有任何猶豫。”
“半個月後，盛世矚目的入宗考核就開始了，那一年負責考題的分門，是逍遙穀，注重參與者的修養、德行和品格，而武道潛力，反而是次要的考慮因素。”
“正如為師所料，楚浪根本就沒有對手，任何年輕的參與者，在他麵前，簡直宛若紙片一樣，一拳就能結束爭鬥。”
“可是，當年最後一個考核項目，是心靈之鏡的測試，通過鏡中映照的幻象，能夠預測考生的未來，以及判定考生的潛在心性。”
“沒想到，所向無敵的楚浪，卻在這一關失敗了，並沒有通過……”
楚雲聞言，當下恍然，照師父這麽說，這位名為楚浪的主脈哥哥，簡直是天賦驚世，足以震懾天下，太強橫了，能橫推一切。
可是，他居然會輸？什麽考核如此嚴格。
“這是為什麽？”終於，楚雲忍不住發問，聽得越來越入神了。
旋即，深吸一口氣，令狐烈顫抖著手，啞聲解釋：“因為那時他心鏡中的幻象，隻有一片血海！充滿殺戮、瘋狂、戾氣，給所有逍遙穀的考官，都留下深刻的印象！”
“毫無疑問，這樣的測試結果，絕對不及格！”
“因為，根據諸位逍遙穀的導師分析，楚浪將來不但實力非同小可，而且魔性十足，無法無天，會變成嗜殺無道的魔武者！”
“而測試的時候，其實為師也在現場觀看，但楚浪歸根到底，隻是十歲的孩子，麵對各位導師的斥責壓力，他居然哭了，覺得對不起自己父親的栽培和期望。”
“見到他的幼小身影，為師一時心軟了……最終力排眾議，以門主的權力，將他破例收入劍晨宮，但隻是普通弟子的待遇。”
“然而，楚浪很爭氣，不出數個月，在各種鄙視之下，他就依靠自己的打拚，晉升成為核心弟子。”
“說起來，當年的楚浪，與小家夥你有些相似，性情同樣堅毅，天賦同樣超卓，心比天高，成長軌跡也非常相近。”
說著，令狐烈笑了笑，以慈祥目光，看著楚雲。
事實上，在烈酒道人的眼裏，甚至在各位長老、門主的眼裏，楚雲就是第二個楚浪，太相似了。
當然，那些年間，楚浪出手極為凶狠，初生牛犢不怕虎，殺伐果斷，爭強好勝，與他比武的人，無論是誰，非死即殘，這與楚雲的溫和個性又有些不同。
在氣質上，這也是兩人唯一的不同。
但與楚雲相似，楚浪的性格非常仗義，曾為了幫劍晨宮的弟子出一口氣，單槍匹馬踩上天兵閣，在諸位強大師兄師姐的阻撓下，揪出那個滋事的人，當場將他廢掉。
雖然事後，宗門內有很多聲音，說此子終將帶來禍患，要求將他逐出宗門。
但令狐烈一概不理，反而私自收徒，對楚浪溺愛有加，與他結下了深厚的師徒情誼。
而楚浪，也因為其仗義火爆的性格，結交了不少劍晨宮好友，逐漸成為明星般的存在，在無極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嗬嗬……那個愣頭青小子，當年還說，如果為師有朝一日老去，他會一直守護，不會讓其他老家夥欺負我，哈哈哈……真是個傻孩子。”
“居然……居然說出這些話……”
說著，令狐烈流淚了，閃閃發光，聲音發啞，讓楚雲有些訝異。
“看來在十多年前，師父真的很喜愛這位哥哥。”他心中沉吟，但並未開口。
而終於，說到這裏，令狐烈突然猛握拳頭，聲淚俱下，眼神漸漸變得茫然、淒愴、痛苦。
旋即，老者垂首，“砰”的一聲，捏爆手中的小酒壺，徐徐哽咽道：“為師當時還以為，隻要我好好管教，讓楚浪的殺性減弱，那麽此子的未來，一定能夠重回正軌，不會誤入歧途。”
“初時，結果不出所料，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入門三年之後，浪兒的行為收斂許多，出手懂得分輕重了，因此也讓很多前輩對他大為改觀，稱他為‘無極之子’。”
“而浪兒的名號，也逐漸聲名遠揚，大有成為無極宗當世代表人物的趨勢。”
“當然，劍晨宮上上下下，無論前輩還是後輩，乃至各位導師、長老，都對浪兒寄予厚望，與他交情頗深，團結一致。”
“可這一切……在浪兒進入劍塚，取得某柄靈器之後，情況就急轉直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說到此處，令狐烈的雙眼布滿血絲，狠狠咬牙，白發亂舞，顯得極為的悲憤，淚水瞬間蒸幹！
楚雲見狀，當下露出詫異之色，心髒砰砰直跳。
究竟楚浪這位哥哥，他後來的人生軌跡，發生了怎樣的大轉變？
一切，都正在浮出水麵，帶著無邊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