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師徒
“嘩啦嘩啦……”
水波搖曳,小仙葩彌漫,這是寧靜的水仙洞府,但與往日不同,此時此刻,這神秘之地少了幾分生氣,因為某名少年不見了,隻剩下一汪池水。
而洞府外,幽霞暗湧,布有一個奇妙的神識障壁,能讓人誤以為,裏麵還有人存在,相當神奇。
……
幽夜靜謐,繁星閃爍。
某處漆黑的夜空,隱隱有三道飛行的痕跡,但伴隨著一陣怪風吹拂,這些跡象就豁然消散,並沒有引起足夠的注意。
“露露姐,我們這是要去哪?”楚雲輕語,十分謹慎,全身裹著大鬥篷,內裏穿著普通的勁裝,若是不仔細觀察,怕是難以發現他的身份。
不久之前,秋露和逍遙穀的穀主盧湘君來到洞府,將他秘密解放出來,但很顯然,這沒有經過宗門的允許,一切都是偷偷摸摸地進行。
盧湘君更言稱,這是要帶楚雲去見令狐烈,出發的方向,竟是劍晨宮的邊緣地域。
初時,楚雲還生起幾分疑心,一直在戒備,畢竟,他真的想不出這逍遙穀主幫他的理由,覺得這可能是一個陷阱。
但很快,他就消去大半疑慮,因為路至半途,盧湘君就先一步離去。
“孩子,與你師父好好談談,祝你一路順風了。”她這樣說,目光意味深長,露出慈祥的笑容,玉臉生輝,旋即又輕聲自語:“令狐酒鬼,欠你的人情,總算有機會還了。”
說罷,這位無論外貌舉止,都讓人如沐春風的女門主,便是旋身離去,並囑咐秋露,凡事要小心為上。
楚雲疑惑,事態很微妙,盧湘君離去時的話,分明是在進行“道別”。
今晚的事,怕是不會那麽簡單。
“我的好師弟,別著急啦,很快就要到了。”身形閃爍間,秋露輕笑道,但眸光卻是越發凝重,平日那般嘻嘻哈哈的樣子,有所收斂。
越是接近目的地,她的神色,仿佛便是越為悲愴,並且帶著幾分不舍。
楚雲聞言,也隻好不再說話,默默跟隨,對這位入門以來,都對自己照顧有加的小師姐,有著衷心的信任。
這一路上,幾番交談,他已經得知秋露的真正身份,她是令狐烈多年前,所秘密收下的徒弟,可以說,二人就是真正的師姐師弟。
這名看似大大咧咧的師姐,實際上,一直都在奉令狐烈之命照顧楚雲,讓楚雲對她更為親近了。
“嗖嗖嗖……”
兩道身影穿空,閃閃爍爍,劃破寧靜。
片刻之後,二人便是來到一處丘陵地帶,這裏顯得特別的靜謐,視野開闊,人跡罕至,空幽無比,地上的青草隨夜風搖曳,倒是給人一種怪異的涼意。
不出一陣子,楚雲在秋露的帶領下,逐漸深入,最終來到一處怪地。
隻見空寂的四周,寒意陣陣,有各種灰蒙蒙的奇石橫陳,錯錯落落,星羅棋布,偶爾會有一縷縷幽霞冒起,磷火幽幽,閃閃發光。
這樣奇怪的情景,讓楚雲的心中,不由得湧起一股淡淡的壓抑。
他輕聲問道:“露露師姐,地麵上的這些怪石頭,到底是什麽東西?怎麽會在夜裏發光,而且……好可怕,它們好像在哭,在哀嚎。”
楚雲的精神修為不俗,尤其是在溝通魔劍之後,神覺便是越發出色,他能夠感覺到,這裏所有的怪石,都充斥一絲若有若無的怨念,似乎是在求救。
沒錯,是在求救。
甚至乎,其中有極個別的怪石,幽霞刺眼,竟然向楚雲抱有一絲懼意,讓他詫異。
聽到楚雲的問題,秋露眼神黯淡,抿了抿紅唇,幽幽歎了一口氣。
“快走吧小師弟,不要亂碰這些石頭喔,它們是令狐師尊所珍重的事物。”她歎道,旋即不著痕跡地,向四周都拜了拜,嘴中喃喃自語,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穿過亂石地,終於,二人來至一個小山丘。
“就是這裏了……”鬆出一口氣,秋露轉過目光,輕拍幾下楚雲的肩頭,輕聲道:“上去吧小師弟,師尊他老人家,就在上麵等著你。”
“嗯?”楚雲愕然,旋即抬起雙眼遙望。
果然是見到,在夜空之下,山丘之巔,有一名老者正靠在一個大酒壺旁邊,仰天獨飲,身形雖偉岸,但卻是顯得頗為佝僂,有著幾分老態。
正是令狐烈,他淩亂的白發飛揚,道袍獵獵,透發著大宗師的氣度,劍道通仙。
可這老者搖搖欲墜的醉態,卻讓他平添幾分普通的人味。
“這個地方,就是師尊的家。”
“還有……小師弟,我知道你心中,或許對令狐師尊一直不出現頗有微詞,但你莫要怪他,其實師尊他很關心你的。”
“隻不過……”
說到此處,秋露頓時秀眉一皺,幽幽歎息。
旋即,她再拍了拍楚雲的肩頭,這才繼續說道:“哎……這過往的一切,還是讓師尊他告訴你吧,我這個做師姐的,不好說什麽。”
忽然,就在此時。
“小家夥,你來了嗎?”山丘上,令狐烈開口,聲音不大,卻像是悶雷般,傳落山腳,“楚雲,你是否仍然在怪責為師,怪我一聲不吭,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怪我讓你卷入宗門鬥爭,又一直不出麵,為你護航。”
“師父……怎麽會?!”楚雲聽出令狐烈心酸無奈的語氣,當下身形閃爍,躍上不高的山丘之頂,拱手道:“如果不是師父,弟子早就在吹雪城化為一具屍體,哪會生存到現在?”
聞言,令狐烈灌了自己一口酒,聲音嘶啞,沉聲笑道:“小家夥,你這人就是如此……”
“一個恩惠,你居然可以記住一輩子,當今亂世,雖然英才輩出,但已經很少有年輕天驕,會有你這般性情了,著實難得……難得。”
話音剛落,師徒二人便沉默了,讓氣氛頓時沉靜起來,始終是有一些隔閡。
楚雲默然,如果說他不對令狐烈的突然消失,而感到委屈,那這是不可能的,終究還是有些不解,有些懊惱。
畢竟,排除萬難,帶他來無極宗,讓他修為日漸增長的人,是令狐烈。
但讓他陷入宗門鬥爭,處處皆是殺機的人,同樣也是令狐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個道理,楚雲是懂的,但他最不理解的是,令狐烈卻是一直都不出現,仿佛是在逃避些什麽。
楚雲知道自己尊敬的師父,十有八九是有苦衷,但他也是人,年僅十六歲的少年,雖然將要十七了,但心緒很難做到徹底冷靜。
“哎……希望小師弟,不要責怪師尊才好。”山腳下,望著二人沉默,秋露隨意地蹲坐下來,托起香腮,露出懊惱的神色。
良久,倒是令狐烈,率先打破僵局。
“小家夥,坐下來吧,咱們兩師徒,有多久沒有共飲了?”令狐烈笑了笑。
這時的他,隻像是一位垂暮的老人,白發蒼蒼。
“師父,你知我不喜酒,對修煉會有影響。”楚雲淡淡道,但也坐在令狐烈旁邊,與他一同看向遠方天際。
“啊哈哈……你看我這老懵懂,很多事都記不得了。”令狐烈聲音嘶啞。
“怎麽會呢?師父你老人家老當益壯,在劍塚的時候,徒兒雖然重傷倒地,但我知道,是師父你從古塵賤人手上救了我。”
楚雲輕語,目光平靜,觀看滿天星海。
聽得此話,令狐烈開懷一笑,道:“古塵賤人……哈哈哈,好名字!小家夥,你骨子裏那嫉惡如仇,不畏強權的性子,倒是一直都沒變。”
楚雲搖了搖頭,輕笑道:“比起師父,徒兒這起名功夫算得上什麽?”
“那時,在諸位長老、門主討論,要不要將我誅殺掉的時候,是師父你極力站在我前方,為我遮風擋雨,甚至不惜與古塵真人對抗,與眾人為敵,氣勢激發。”
“如果當時,那些人真的決定將我殺死,恐怕師父也會因此與他們決一死戰的吧?”
說著,楚雲語氣漸沉,雖然說得很隨意,但內心卻是心緒翻湧。
沒錯,縱然師父終日不見,但在自己被顧長空陷害之際,師父還是二話不說,義無反顧就站在自己這邊,甚至不問因由,甚至甘願與一眾武王為敵。
這樣的舉動,如果說令狐烈是存心丟下他一個人,任他自生自滅,楚雲是完全不信的。
師父在背後,或許默默做過不少事,從安排秋露保護這一點,這就可見一斑。
“小家夥,你真懂事……為師很欣慰。”聽見楚雲的話,令狐烈老目閃爍,當下仰頭喝了一口烈酒,白發飛舞。
令狐烈本以為,師徒二人再見,楚雲會懷著怨恨,怪他不作為,怪他消失。
但不曾想,楚雲的心思居然如此清明,雖有不解,但卻是顯得相當平靜,並沒有埋怨。
自此,師徒二人的心結,都各自解開了一些。
當然,山腳下的秋露,螓首低垂,眼皮耷拉。
她單手托起俏臉,都快要睡著了,終究是女子,都不明白為何一個老家夥和一個小子交流,會是如此特別,難以理解。
“男人的世界,真是難懂……酒到底有啥好喝的?還有,這兩人都抬頭望天,又不說話,死氣沉沉,這是啥意思啊?”
秋露嘀咕,這都半個時辰了,隻見楚雲和令狐烈,都沒有再說話,隻在那裏飲酒。
對於這獨特的交流方式,她真心不懂啊。
而終於,片刻之後。
忽然間,看似醉醺醺的令狐烈,擦了擦酒跡,淡淡地開口問道:“小家夥,你想知道十年前,劍晨宮到底發生過什麽嗎。”
“嗯。”楚雲點頭,並不多言,相當平靜。
師徒二人,其實都心照不宣,知道是時候坦白,該道出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