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笑麵虎後媽
是按照黑龍江的習俗舉辦的。
那個年代裏辦婚禮都在自己的家中，如果家裏的地方小就占用鄰居的房子擺酒宴。
方建明家三間房子如果是在夏季足夠用了，夏季人們常常借了帳篷在院落裏搭帳篷，院落裏就可以擺幾桌，冬天就不行了，冬天特別冷，隻有在室內擺酒席。
所以他們辦酒席占用了陳安奇家的一間半平房，在陳安奇家擺了兩桌。
那天陳安奇很高興，林奉美不但自己穿得幹淨利落，她還特意給陳安奇穿了隻有過年才能穿幾天的“新”衣服。
一件深藍底色，印著大綠葉，釘著盤花扣子的洋服夾襖，那年流行這種盤花扣子的洋服夾襖。
方建明的新娘子伊豆豆也穿著洋服夾襖，隻不過那是一件紅色緞子麵料的夾襖。
她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子，用林奉美的話來說還是方建明有本事，竟然娶回一個大姑娘來。
伊豆豆做了發髻，所謂的發髻就是燙頭發，伊豆豆燙的頭發很別致，在此之前陳安奇也參加過幾次婚禮，她看到那些新娘的頭發都是短發燙著卷，上麵撒著金星。
但伊豆豆的頭發是長發燙的卷，頭頂盤了一個高高隆起的發髻，那才叫發髻，發髻下麵垂著的發卷像一串一串的麥穗，還插著花，非常漂亮。
伊豆豆人長得也漂亮，嫩嫩的皮球一樣的圓臉，眼睛始終笑眯眯的友善的看著人，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茉莉香水的氣息。
陳安奇第一眼看到伊豆豆的時候就喜歡上她，跑上前去在她的周圍跳著笑著找話題和她聊天。
自從陳安奇目睹了方建明用塑料袋包裹孫淑妹的屍體以後，她就很少去方小格家，尤其裏間的主臥。
盡管辦置婚禮人很多，但隻要走進去，陳安奇就瘮得慌，她眼前的地麵總是出現躺著的孫淑妹的場景。
她會不自覺的打冷戰，一地雞皮疙瘩。
但她注意到那鋪大炕，那鋪方建明用磚搭成的大炕，炕上鋪的是紅色帶圖案的地板革，那時鋪地板革的人家還不多，比如陳安奇家的大炕鋪的就是炕席。
大炕的一角疊著鮮豔的綢緞麵料的被子，吸引陳安奇的就是那綢緞的麵料。
她家的被子都是花旗料子和條絨料子，而且陳舊洗得發白了，她喜歡那鮮豔的質地柔軟的手感，她偷偷的摸了又摸。
陳安奇高興還有一個原因，她能坐席，而且能坐兩悠席。
人們大多數謙讓著讓老人和孩子坐頭悠，孩子們所盼望的無非是掛漿土豆那道菜。
在那個時候人們的生活水平還不高，都舍不得吃油炸食品，一些人家隻有在過年才能炸土豆片，孩子們也就盼望著參加婚禮，盼望著吃油炸後又掛漿的土豆塊。
林奉美那年有四十五歲，她不屬於老人的行列，但每逢坐席林奉美都會毫不客氣的坐頭悠席，她的身旁坐著陳安奇。
在坐席期間林奉美也顧不上吸煙了，她吸煙的壞習慣總會在坐席的時候戒掉。
陳安奇的性格和陳曦一樣，吃飯的節奏很慢，盡管她盼望已久的掛漿土豆端上來了，她也不像其他小孩那樣迫不及待的站起來去夾菜。
她看著那些小孩搶著夾拔絲的掛漿土豆，夾住後放在桌上的一碗涼水裏沾一下冷卻，然後他們就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林奉美白了陳安奇一眼，伸出筷子把盤子裏剩下的一大塊粘在一起的掛漿土豆都夾到了陳安奇的碗裏。
陳安奇就瞪著驚愕的眼睛望著那一大塊的掛漿土豆都飛到了她的碗裏，其他小孩也都盯著她的碗。
林奉美就用腳在桌子底下踢了陳安奇一腳，意思是讓她快點吃。
可是陳安奇笨，沒有領悟林奉美的意圖，她以為林奉美是無意中碰到了她，她就把腳往旁邊挪了挪，林奉美又白了她一眼說：“快吃！傻瞅什麽。”
陳安奇便不大好意思的吃起了她的掛漿土豆。
那天她本來已經吃的很飽了，可林奉美還是讓她跟著一些小朋友重新坐了二悠席。
方小格那天沒有參加父親的婚禮，她被姑姑帶走了，一周後她才回來，才看到她的繼母伊豆豆。
伊豆豆仍舊穿著她結婚時的紅色緞麵夾襖，脖子上又多了一條紅色絲巾。
她笑眯眯的，又有些拘謹和不自然的看著方小格。
方建明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這是我的女兒，這是你的新媽媽，她人好著呢，以後你得好好與她相處。”
伊豆豆臉上堆著討好的笑，說道：“孩子，你回來了。”
方小格偏著頭仰著臉，眼珠斜到了眼角，一副七個不服八個不憤的神態。
方建明沉下臉來，命令道：“方小格，快叫媽媽！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媽媽嗎？以後她就是你的媽媽了。”
方小格充滿敵視的瞧了一眼伊豆豆說：“她不是我媽！我媽是孫淑妹！孫淑妹！”說完她就滿眼淚水的跑到她的房間裏哭起來。
方建明生氣的說道：“這個孩子是真不懂事，太不懂事了。”
伊豆豆勉強的笑著說道：“沒有關係的，她還是個孩子。”
方建明一臉的歉意說道：“方小格會接受你的，她不是個壞孩子，她是學校裏的小神童，隻是她還需要時間，給她一點時間好嗎？！”
說著方建明充滿深情的望著伊豆豆，伊豆豆就充滿自信的點點頭來回應他。
伊豆豆沒有工作，結婚前她在軸承廠做零工，婚後，方建明不讓她去那個又髒又累滿是鐵器味道的軸承廠打零工了，讓她呆在家裏做飯，經管孩子學習。
方小格不肯回家吃飯，她站在陳安奇家的門框那裏手把著門框低著頭難過。
伊豆豆笑眯眯的說：“走吧，好孩子，和媽媽回家吃飯，我做了你愛吃的紅燒魚，聽你爸爸說你愛吃紅燒魚。”
方小格哼了一聲說：“你不是我媽媽！走開！我討厭你！”
伊豆豆尷尬的笑笑說：“不叫我這個媽媽也可以，不認我也可以，但你總得回家吃飯，以後我們生活在一起了，你不能因為和我慪氣就不吃飯。”
林奉美在旁邊打圓場說：“方小格，你都八歲了，也該懂事了，要聽話，回家吃飯。”
方小格默不作聲，伊豆豆試圖上前去摸方小格的頭，她的手剛剛碰到方小格的頭，方小格就使勁的撲棱著腦袋大聲喊了起來：“走開！走開！走開！走開！我叫你走開！”
伊豆豆本來微笑的表情凝固了，她的眼睛裏有些潮濕，她克製著淚水不讓它流出來。她說：“一會讓你爸爸來接你回家。”然後她就走了。
方小格喊道：“誰來接我都白費，我就是不回家！”
不多時方建明過來了，氣勢洶洶的走進來對方小格喊道：“給我回家！”
方小格低著頭說道：“就不回家！”
方建明也沒有廢話，他不容分說像拎一隻小雞那樣把方小格拎了起來，方小格就掙紮著踢著蹬著哭喊著被拎了回去。
陳安奇被突如其來的場麵嚇得心跳砰砰加快，林奉美燃起一支煙對陳安奇說道：“看到了吧，有了後媽就有後爹。以前你的姥姥給我們講過一個後媽的故事。說一個孩子她的後媽給她做了一個棉襖，大家一摸底邊很厚，說那個後媽心腸好，給孩子做棉襖舍得用棉花，可是再往上一摸發現隻有底邊蓄了棉花，上麵是單層。你就說吧，後媽有幾個能對孩子好的。”
陳安奇便慶幸她幸虧沒有後媽，同時她對方小格的遭遇深表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