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綿醒來後,燒已經退了。 而今日的好天氣,溫度持續上升,病房也難得的打開了房門與窗,關上了空調,好換換氣。
這時已差不多中午時間,陸餘年在早上過來後,與陸亭川交談了好一陣子後,就帶著朱成連和劉嫂先回去了。當然,劉嫂因為要照顧喬綿,所以還會再來。
他們走後,陸亭川也稍微小憩了一會兒。昨夜他因為得知喬綿懷孕而興奮難耐,腦海裏始終被這個令人歡喜的消息充斥著,哪還有時間去休息睡覺。所以熬了一夜後,也有些疲乏了。
不過大抵是心中的喜悅始終支撐著陸亭川,稍微休息一會兒後,他便又睜開了雙眼,而即使是這麽短暫的一段休息,他的精神氣兒就已經恢複的十分好了。
而此刻喬綿也緩緩睜開雙眼醒來了,因為懷孕的緣故,醫生並沒有對喬綿使用一些藥物,所以這次退燒,大多全靠一些物理性降溫,基本上也是陸亭川與護士在一起照顧。
所以大概是身體自身進行了長時間的戰鬥,喬綿醒來後,看著反倒十分虛弱。
陸亭川握住她柔軟的手,哪怕隻是這短短兩日的消耗,病床上的喬綿看起來已經消瘦了一圈,甚至以前那握著本來圓潤的手指,此時都仿佛纖細了一些。陸亭川的心中閃過幾分心疼,但心情到底還是積極的,喜悅的。
而虛弱的喬綿,望著床前的他。她一張小臉蒼白一片,嘴唇也有些幹裂,額前的碎發還細細的黏在額頭上,看起來實在是蒼白憔悴。
但她一對上陸亭川那雙眼,整個人似乎又忽然變得放鬆下來。她問,“亭川,你的眼睛怎麽看起來在笑?有什麽高興的事嗎?”
她的聲音軟軟的,就像此刻躺著的她,那麽柔軟,無助。
而陸亭川隻要一看見喬綿,整個人都仿佛被注入一針舒心劑,那心頭最疼痛斑駁的地方,都像是灑滿了一些甜蜜的東西,並且迅速的蔓延開來。
“綿綿,你知道嗎?你的肚子裏,有了一個小生命。”陸亭川雙眸含笑的看著她。
他此刻的聲音溫潤如玉,就如窗外灑進來的陽光,那麽溫暖舒服。而他話裏的意思,更是讓喬綿睜大了雙眼,她看著他鬆開她的手,將那粗糙寬厚的掌心輕輕的放到她的小腹上,“這兒,有了一個小寶寶。”
她看著他的雙眸,曾經裏麵裝滿的黑色深邃通通不見了,此刻洋溢著的全是粉色的,紅色的,黃色的暖色美好,他看起來是如此的興奮滿足,似乎全世界最美好的事情都降臨到了他的頭上,他又是如此迫不及待,那語氣裏透露著他想做爸爸的決心。
而喬綿的聲音卻又是停頓的,無法相信的,她始終有些忐忑,不敢確信的問,“亭川,你是說我……懷孕了?”
陸亭川的手重新握住她的手心,然後又與她十指相扣,兩隻一大一小的手掌交疊著,如此纏綿美好。
“綿綿。我們快要當爸爸媽媽了。”他拿起她的手,放到嘴邊親吻著。
而喬綿卻陷入了深深的停滯裏,在確信陸亭川沒有和她開玩笑後,喬綿的雙眸飛快閃過幾分亮光,隨後卻又以很快的速度黯淡了下去,然後落入無邊黑暗,而她也久久的,說不出話來。
明明剛醒過來,喬綿還虛弱的不行。
但她的心,卻絲毫感受不到喜悅。不,也不能說絲毫感受不到,至少在喬綿個人感受裏,那胸間無法抑製的,洶湧而來的鈍痛,遠遠超過了她應該得到的喜悅。
醫護人員照例過來為喬綿做例行檢查,而她除了配合醫護人員外,分明沒有一般女子得知懷孕後的興奮之情。
他們走後,喬綿便覺得困意席卷而來。她躺在床上,隻覺得忽然周身就勞頓疼痛,隻想用睡覺來麻醉自己。
於是,就讓陸亭川也暫時先離開了她的床前,而喬綿裹著被子,將自己完全包裹起來,繼續深陷無邊無盡的黑暗。
也許,隻有在這兒黑暗裏,她才能更為準確的看清自己的心,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害怕什麽,恐懼什麽。
她的手心不確信的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那腹部一片冰涼,隻有她指尖的些許溫暖正緩緩透過皮膚,往裏傳遞。
但喬綿的腦中卻是亂的,心亦是亂的。她大口呼著氣,一種沒來由的恐懼之情就深深的團團包圍住了她,將她困於城牆之中,無法逃出。
向成玨的死,本就在喬綿的心頭縈繞著,她還在自責,還在愧疚,隻不過將那些令人崩潰的情緒都拚命壓製下去而已,但此刻醫生卻來告訴她,她懷孕了?
喬綿,她明白自己無法接受。
一條鮮活的,青春的生命剛因為她而逝去,她又怎會有心情去接受自己肚子裏一條新的生命?喬綿知道,她做不到。
她沒辦法去慶祝,去歡喜,去為自己肚子裏剛剛迎來的小生命感到滿足慶幸。
她認為,自己已經不能再為向成玨做些什麽,那麽至少也不應該不可以這麽快就忘掉那些傷痛。
即使,即使他已經離開了。即使她與他,分明是兩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即便他在離開前的最後一刻,還要她在以後活的開心。
而她,也一直渴望著能為陸亭川生一個孩子。
可,現在不是時候。
喬綿在被窩裏,雙手緊緊的環抱住自己。她感到有些悶氣了,可還是不願將頭伸出去透氣。她好亂,她不知該如何去決定。
隻是她明白,眼下的孩子的到來,讓她感到十分慌亂恐懼。
帶著那心頭湧起的無限煩擾思緒,喬綿終於沉沉睡了過去。
前段時間積累下來的壓力,傷痛,風寒此刻都在這瞬間崩塌,而喬綿毫無招架之力。
她就任憑那些外來情緒侵襲著自己的身體與心,也許隻有昏睡過去,才可以不再受這些煩惱的困擾。
隻是,隻是哪怕是在夢裏,她也未曾放鬆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