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陸亭川吃飯的空檔,喬綿和陸亭川也才從張夢嘴裏了解到,原來洛名刀的假肢已經在前幾日裝上,隻是醫生還是想讓洛名刀再住院觀察幾日,不過算算時間,就這幾天如果沒什麽狀況,也差不多能出院了。 張夢笑著說,“等名刀出院了,我帶他過來。”
陸亭川點點頭,又問:“他知道我出事了嗎?”
張夢看著陸亭川,搖搖頭,“我隻簡單提了一下,其他的都沒說。包括……”她眼神飄向喬綿,閉了口。
這次的任務說是成功,確實也殲滅了一波毒販,繳獲大批毒品,但向成玨的死,對部隊來說,也是損失慘重的。培養一名特戰隊員尚需花費許多心血,更別說是向成玨這樣的隊長,如此優秀的人才,部隊傾注無數心血在他身上,就這樣犧牲,實在令人心痛、惋惜。
所以即使張夢不再說,他們也都知道她表達的意思。若洛名刀追問下來,了解到事情詳細情況,對他的情緒一定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傍晚的時候,張夢離開了。寬敞的病房又隻剩下喬綿與陸亭川二人,與燈光為伴。
童文來了電話,再度詢問陸亭川的病情。這次喬綿將電話遞去了陸亭川耳邊,讓他與童文親自交流,喬綿在一旁聽著,見他吃飽了飯,說話的聲音似乎都變得更加明亮沉穩,於是心中那要好好學習做飯的想法再度躥起,冒了幾個泡泡後,被她強摁了下去。
掛了電話,陸亭川將談話內容也給喬綿大概複述了一遍。
此時她已經感覺有些乏累,她坐到了病房那頭的沙發上,整個人縮在上麵,抱著雙腿,聽陸亭川講話。
內容大概是今日部隊這兩日實在忙碌,童文一人不僅要負責自身副隊長的事,隊長陸亭川的事他也一並接管,所以忙碌是必然的。
而司令部那頭雖在隊伍回國那晚便召開會議,但事後一連串的匯報才是最麻煩的,伍瀚軒已經熬了幾天的夜,童文這兩日也往司令部跑了幾趟,也才得知伍瀚軒準備在明日前往醫院探望陸亭川。
等他說完,才發現不知何時喬綿已經倒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陰霾天空沒有夕陽,隻剩屋裏明晃晃的白熾燈光,空調的溫度依舊適宜,陸亭川看著喬綿,心也如那暖陽般溫暖,於是也就著一片祥和美好,沉沉睡去。
隻是靜謐的半夜,安靜的連風吹過的聲音都似乎能聽見,陸亭川迷迷糊糊聽見人說話聲,於是掙紮著睜開眼,等摸索著開燈,頭腦稍微清醒後,才發現那混亂不清的聲音似乎是從沙發那邊傳來。
是喬綿的聲音,在胡亂說些什麽,口齒不清,陸亭川聽不真切,但即使這樣,心已是猛地一沉,擔心的感覺浮上來。
燈光下,喬綿緊緊的蜷縮著,小小一團縮在寬敞沙發的一角,雙手緊抱住身子,頭發散落著,看起來卻似乎有些濕潤在她頭上黏著,她的臉有些紅,眉頭緊皺著,嘴唇一片蒼白,看起來很難受。
陸亭川看這情況,已明白喬綿多半是發燒了。他按響呼叫鈴,好讓護士過來。但按了兩次,卻都沒有回應。
他發出聲音去喊喬綿,喬綿卻聽不見,有些浮躁的扭動著。
看著喬綿這樣,他的心已是火急火燎,比熱鍋上的螞蟻還難受,於是在看了自己的右腿一眼後,陸亭川咬牙奮力想從病床上爬下來,他使出力氣,整個人重重摔了下去,吃痛的感覺傳來,陸亭川並不在意。
他搖搖晃晃站起身子,往喬綿身旁走去。
到她身前一看,她額前果真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汗珠,正順著臉頰往下,而頭發也被打濕了,看來燒了有一陣。
陸亭川將手背放在喬綿額頭上,那滾燙的溫度著實讓他心裏一驚。
她燒的實在厲害,陸亭川從未見過喬綿發燒,一時竟不知她是否有病根或注意事項。
雙手伸過去,環繞在她的腰間,陸亭川知道喬綿或許已經燒的意識有些模糊,護士還未趕來,他隻好將她抱起。可陸亭川右肩的傷剛在生長,他的手臂一用力,霎時就感覺那正在愈合的傷口似乎又被撐開了,隱隱約約還有溫熱的血液流出。
但陸亭川已經不管,他的臉繃得緊緊地,咬著牙,眼神已經黑透了,隻管將小喬綿摟在懷裏,往門口走去。
每走一步,陸亭川右腿的疼痛便鑽心一般。
幸運的是,快到門口時,護士已經推門而入。見到陸亭川這陣仗,兩名護士被嚇了一跳。
其中那個與喬綿相識的著急問道:“怎麽回事?”另一個則解釋道:“值班人手不夠,方才那邊病人也出了狀況,才過來晚了,實在不好意思。”
這時陸亭川站穩的腿已經隱隱在晃動,他用力說出:“她發燒了,快,燒的厲害。”
那名小護士已經手腳麻利的從一旁推來擔架,兩名護士一起幫忙,將喬綿放了上去。
這時陸亭川整個人才仿佛鬆了一口氣,身子也忽然覺得有些軟,差點就倒在地上。
見狀,小護士趕緊又去攙扶陸亭川,“你快回床上去,你的傷口本就傷的深,現在又用了力氣,恐怕又得裂開了。你按了呼叫鈴,我們就一定會過來,你就不能多等一分鍾麽?”護士嘴裏雖是埋怨,但實際是對陸亭川病情的擔心。
但陸亭川被她攙扶著回去床上,心卻還是擔憂的砰砰跳動,他望著喬綿的方向,冷冷說道:“等不了。她生病了,我一秒都等不了。”
護士不言。
另一位護士叫來的值班醫生不是負責陸亭川的那位,這位醫生也是中年,過來察看了喬綿情況後,給她開了退燒藥,隻是她燒的厲害,已經快39度了。
醫生見喬綿看起來臉色蒼白,身子又弱,於是決定先給她輸液退燒。
隻是還未開始輸液的時候,喬綿卻忽然將吞下去的退燒藥吐了一地,她的臉色蒼白一片,看起來十分虛弱。
陸亭川聽到喬綿的動靜,立刻又要掙紮著起身,他的臉色已經陰沉無比,眼神也一片陰暗,像是墜入無底深淵。
這一夜,過得並不平靜。
護士喂喬綿服下的退燒藥被她吐出來後,醫生皺著眉,發現了不對勁兒。最後,以最快的效率,他們為喬綿進行了檢查,竟然發現喬綿懷孕了,已經快兩個月。
得到這個消息後,剛被護士重新固定在床上的陸亭川,終於又躺不住,他強烈要求醫護人員在病房裏多加了一張床,並執拗的在床邊守了喬綿一夜。
而喬綿燙著的額頭,也始終反反複複,一直到天亮,她的燒還未完全減退,但夜裏一直說著的胡話,這時已經不講了。
清晨的時候,陸亭川給陸餘年打了電話。
自從昨夜得知喬綿懷孕後,陸亭川的興奮來的突然又盲目。他望著一直閉眼躺著的喬綿,心底不時傳來的陣陣喜不自禁卻始終像是假的,每當有這樣的想法閃過,他就忍不住狠狠掐自己一把,以此來證明真實。
坐在床邊思考一夜後,陸亭川甚至覺得自己的傷勢都好了一大半,幾乎都快痊愈一樣。他不得不相信,如此強烈的喜訊感知完全是可以衝抵肉體的傷痛的。
而此刻看著床上的喬綿,那心中最柔軟的一塊也始終在隱隱跳動著,那顆心蓬勃著,在迅速變大。
然後,陸亭川也作出決定。他需要讓陸餘年知道這個消息,但給陸餘年打電話前,陸亭川又找到了醫生。
值班醫生已經有些困倦了,昨夜除了對喬綿的病情作出判斷外,他似乎還接診了一位急診病人,忙碌了一整晚後,醫生臉上的疲倦已遮掩不住,但麵對陸亭川的谘詢,他還是表現的十分有耐心。
當然,陸亭川更多的是反複確認喬綿懷孕的事情。
醫生似乎很了解陸亭川作為新晉爸爸,對這個消息的不確信與不肯定,於是他除了將喬綿的基本情況再次對陸亭川作出解釋外,又將注意事項更加詳細的給他說了一遍。
而陸亭川也聽的認真,“醫生,你的意思是喬綿她身體太弱,以及情緒也有問題?”
醫生伸手扶了下眼鏡,點點頭,“是的,她現在已經有抑鬱的傾向,從剛開始她開始吐藥你也能看出來,她的身體是抗拒的,所以你作為家屬也需要格外注意這點。不知道她以前是否有過這樣的病情,我建議家裏最好另外安排人來照顧,對你和喬綿的身體都好。”
陸亭川點點頭,示意明白了。
“爸,是我。”陸亭川低沉有力的嗓音透過聽筒,傳到電話那頭陸餘年的耳朵裏。
那頭的陸餘年正在晨練,他最近感覺精氣神不錯,尤其是開春以來,他便堅持每天早上早起晨練太極四十分鍾,原本僵硬的身體最近變得靈活了不少。
“回來了?”陸餘年雙手還在比劃著拳,電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開著免提。
“爸,綿綿懷孕了。”陸亭川的聲音依舊沉穩,但裏頭又帶著掩蓋不住的興奮之情。
隻是恰逢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陸餘年思緒稍被影響,便沒聽清陸亭川的話。
“你說什麽?”他再問。
“爸,我說,綿綿她懷孕了。”這回,陸亭川的聲音擲地有力。
約一小時後,陸餘年帶著劉嫂、朱成連出現在了醫院。
陸亭川剛準備眯一會兒,卻聽見病房門口傳來聲音,一抬頭便對上陸餘年的眼睛,一些時日不見,他精神矍鑠。
他一看到陸亭川,便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之情,“綿綿真的懷孕了?!”
陸亭川本來坐著,想要站起來,動作卻有些遲鈍,他隻好先答,“嗯,早上剛檢查出來。”
陸餘年興奮極了,“太好了,太好了,我陸家有後了。”
他大步走過來,卻見喬綿正安靜的躺在床上,她閉著眼,麵容沉靜卻不失紅潤,靜靜的呼吸著,看起來確實如睡著了一般,但陸亭川眉間藏著的焦慮神色說明不是那麽簡單。
而且,陸餘年眼神往下一放,也看到了陸亭川肩膀與右腿間的傷口,他眸色一緊,聲音沉了下去,“綿綿身體怎麽回事?你又是如何?”
陸亭川輕輕搖搖頭,“我沒事,皮外傷。綿綿身子還有些弱,醫生說需要多加注意。”說完陸亭川的眼神往陸餘年身後看去,落在劉嫂身上,“劉嫂,接下來就拜托你了。”
劉嫂臉上揚起祥和的笑容,同時語氣又是十分尊敬的,“二少爺,你別這麽說,照顧二少夫人是我應該做的。”
陸亭川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陸餘年看過喬綿後,沒在這兒多停留,他往裏走去,坐在沙發上,打量著正被朱成連緩緩扶過來的陸亭川。
“怎麽回事?說吧。”陸餘年聲音陰沉沉的,方才因為喬綿懷孕的事確是十分高興,但此時陸亭川的身體狀況看起來並不是十分樂觀,他實在難以放鬆。
陸亭川坐了下來,表情卻是難得的平靜,他望著老爺子沉寂的雙眼,知道什麽都瞞不過他,於是便詳細的將在柬埔寨發生的那些事告訴了陸餘年。
他原本以為老爺子此前應該聽說了一些消息,包括向成玨犧牲的事。但奇怪的是,老爺子看起來卻什麽都不知道,此時坐在這裏,聽著陸亭川生生的說著,便看見他的表情正一點點的變化著,越來越揪心。
陸亭川說完了,天也就透亮了。陽光從外麵灑進來,裝滿這屋子。
他最後再淡淡的看了一眼老爺子,語氣比起剛才,反而平靜了很多,“行了,你回去吧。這有我,不用擔心。”
話音剛落,陸亭川也努力起身,他原本隻是想將喬綿懷孕的好消息,第一時間分享給老爺子,卻沒想到他立刻就跑來了醫院。
甚至此時此地,他就這樣靜靜的,聽他說完了整個故事。
然後,陸亭川就看見老爺子麵色凝重,不言一語的迅速站起身來,然後他大步邁到陸亭川麵前,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卻又十分溫暖的擁抱。
是的,這是父子倆闊別已久的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