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向成玨緩緩閉上眼,再也沒了氣息後,喬綿都不敢相信,也無法相信。 她的淚水已經幹了,黏在臉上,很疼,她麵無表情,隻有眼睛呆滯的看著向成玨,根本無法將眼前這個身中兩武器的血泊中的男子與早上那位意氣風發的向成玨聯係在一起。
她還記得他就那樣眉眼溫柔的看著她,衝她笑著舉起手打招呼。他穿著軍裝,挺拔如山,行走在哪裏都能吸引無數女人的目光,可他始終甘願在她身後,小心翼翼的愛著她。
他那未說完的話,他那含淚的雙眸,他在她眼前離開的模樣,無一不讓喬綿感到痛徹心扉,窒息難捱。
她甚至無法悲嚎出聲,隻是呆滯的望著向成玨,他安靜的閉上雙眼,那模樣像是睡著了一般,他的臉是那麽的平靜沉穩。
可喬綿又看到,救護車終於抵達,護士們他們過來想為病人處理傷口,看到的卻是向成玨已經閉上眼,沒了氣息。
她們望著這年輕帥氣的男人,臉上露出惋惜的神情。
於是就那一刻,喬綿衝過去,拉住護士們的手,聲音從壓抑的胸腔迸發,“你們再救救他,你們再救救他!”
她終於悲慟出聲,可醫護人員完全聽不懂喬綿在說些什麽,她們指指地上的向成玨,最終搖了搖頭,眼神恢複了平靜,也將喬綿緊緊抓住的手從她們的手腕上扒下。
喬綿跌在地上,像個被殘忍剝奪東西的孩子,看著向成玨被從地上抬起。他的身子軟綿綿的,再也沒了平日的威嚴氣勢,他被抬走了,流下一地幹涸的血跡。
雨不知何時停了,陰霾天空中烏雲散去,天色變得明亮,風也停了,花草樹木都恢複靜默,像是從未經曆過這場暴風雨一樣。
但喬綿,卻像是在暴風雨中被摧殘殆盡的花兒,花瓣一片片凋落,然後枯死。
她察覺到身後來自陸亭川的擁抱,他蹲了下來,雙手從她的背後環住她,頭輕輕靠在喬綿的肩膀上,聲音裏充滿悲傷,“綿綿,會好的,別傷心,別傷心好嗎……”
喬綿沒有動作,亦沒有任何反應。她感受著來自陸亭川的溫度,那顆墜入冰窟的心似乎有了一點溫暖,可當她眼角餘光往地上一瞥,瞧見向成玨身體裏流出的血跡時,她不禁又悲從中來,無法抑製。
她想起那年,她被Jake與波特綁走,向成玨不顧一切來救她,哪怕是最後她擋住他身前,為他擋住那顆子彈,她也換不清向成玨為她所付出的情與愛。
她想起他為她的弟弟喬川找遍學校,安排好所有,隻為讓喬川能夠康複。
而她,在國外待了五年回國後,她卻因為察覺到自己內心還殘留對陸亭川的感情,便秉承所謂的遵循內心,一度將向成玨拒之門外。
而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啊。
當初是她求他帶她走的,是她求他的,可他答應她帶她走了,她卻又回去了。
喬綿捂住臉,痛苦的嗚咽著。她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流了,卻還是覺得心中的悲傷無窮無盡。
她又想起那夜在陸亭川的手術室外,他倚在窗前的背影,那麽蕭瑟落寞,她望著他,就像望著一輪孤月。
那刻,她以為他離她的距離,就那樣遠了。
可直到昨夜,直到今日,喬綿才發現,向成玨何曾遠離過她。他隻是一直默默的站在她身後。
昨夜他喝了酒,心中動情,卻拚命壓製,對她說出的話亦十分卑微,隻希望她能給他一個做朋友的機會。
今日,他還體貼的送來短信,他說,買好了早餐,包括陸亭川的。
他已經不再將他當成所謂的情敵,那日在戰場上,是他拚了命的將陸亭川救出,爆炸前,他甚至讓陸亭川先跳下去,自己才跟在他身後,一躍而下。
他無時無刻不在付出,直到現在,他終於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可他明明,還未遇見另一個愛他的女人,他還未結婚生子,卻已經不在了。
喬綿感受著陸亭川雙手的用力,他的氣息急促,卻又克製。他在壓抑,可那悲傷的感覺已經衝破皮膚,亦在空氣中蔓延。
喬綿終於,終於轉過身來。
她望著陸亭川,他的臉看似平靜,卻不知是如何的壓抑痛苦,他的眼神,此時暗到了極點,喬綿隻覺看不到盡頭。
她輕輕開口,那聲音破碎的像是被車輪反複碾壓,她顫抖著,說道,“亭川,你知道嗎,成玨他說,”喬綿的淚,又流了下來,“他說這次回去,他就會去跟一個女孩交往。他說,……這是他說的……可是,那個女孩,等不到了……”
“你說,他怎麽這麽傻?亭川,你說為什麽他會這樣傻?”
“他明明……他明明還有大好前途,他還那麽年輕……”
“亭川……我好傷心……亭川,他還沒有結婚……他還沒有感受到做丈夫,做父親的滋味,他就……”
喬綿咬著唇,那唇已經傷痕累累。
“他為什麽要為我擋住子彈……我根本不值得……”天旋地轉的悲傷,從頭到腳將喬綿席卷。
曾經,她因為阿武的逝世,因為Linda的受傷,感到自責,愧疚,悔恨。而如今,向成玨的離世,讓喬綿意識到,痛徹心扉的感覺不一定隻有你最愛的那個人才能給你。
即使她對向成玨沒有愛情,可這麽多年,向成玨在她心中,一直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她記得所有他的模樣,是他,見證了她從一個懦弱的女孩成長為堅強的女人,又是他,即使在她叫囂著讓他離開時,亦會悄悄地,不時地關心她,看望她。
她從未以愛情的名義愛過他,但他卻願意為她付出生命的代價。
她已經嫁作他人婦,在他眼中,他卻依舊是那個溫柔單純的少女。
她想起那夜在岩雀山,他如此費心費力的救她,原來,有的故事從一開始,就注定是悲劇。
而他向成玨,從一開始遇到喬綿,就再也無法獨善其身。
在喬綿哭著說話時,她也終於聽到耳畔傳來陸亭川破碎的聲音,“值得,綿綿,值得。這輩子,我也不會忘記成玨,他是我們兩個,最應該感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