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重新亮了起來,方才還晦暗無比的大廳,又明亮了。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喬綿是覺得比此前多少要亮了一些。 她此時,也已被陸亭川緊緊擁入懷中。他的懷抱熱烈滾燙,他的氣息濃烈熟悉,他聲音是平靜的,卻又發著抖,“綿綿,別怕。我在,綿綿。”
喬綿哆嗦著,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她就那樣抬頭對上他的眸,看到他那雙發紅的眼睛,一下子就深深跌了進去,整個人似乎一下子被抽走方才所有強裝的冷靜,偉大,甚至決絕。
她怎能不害怕?她是怕的。
她怕死,不是懼怕死亡本身,而是她在那般緊張恐懼的氣氛中,腦海裏隻能想到,若自己與陸亭川生死相隔,那該是一件多麽悲傷的事。
但當時又想,若他能活著,似乎這件悲傷的事又變得美好了起來。
“亭川。”她終於呢喃著哭了出來,所有的情緒在他胸前宣泄著,那熟悉的胸膛讓喬綿依靠著,他的雙手在她身後緊緊禁錮,再也不用擔心誰來帶走她,傷害她。
可僅過了一秒,喬綿的身子明顯停頓了,劫後餘生的慶幸隻在腦海中存在了短短一瞬,接下來她被更加洶湧的如滾滾駭浪般湧來的強烈的悲傷情緒所包圍。
喬綿奮力推開了他,朝向成玨跑去。
方才在波特的威脅中,既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隻覺對不起向成玨為她擋住的那枚子彈,可那時她別無選擇。
而此刻她糊裏糊塗從波特手中逃生,暫且先不管是誰將波特擊斃,喬綿的心已經突突突的快要跳碎了,她就那樣衝到地上的向成玨麵前。
救護車還未來,童文他們圍在跟前,都不敢動,他的傷口在胸前,即使大家都有充分的處理傷口經驗,也沒人敢去觸碰向成玨。大家隻能以一種極為悲傷的姿態站立著,血影隊的幾名成員已經哭出聲,方才一直忍著,此時淚水再也包裹不住。
“向隊……”
“向隊,你要堅持住……”
他們極微小的聲音在回旋著。
喬綿的腦袋卻已經一片空白,她跌跌撞撞的推開眾人,撲到向成玨麵前。他的眼睛還半睜著,狹長的雙眼此時已經沒了神韻,但似乎還有一些鼻息,在微弱的出著氣。
她看著他,淚水一顆顆往下掉,砸在地上,砸在那灘快要凝固的血跡上,逐漸隱沒。
他動不了,她亦不敢動他。隻能看著他費力的轉轉眼珠,那蒼白的薄唇似乎有些動靜,不知他想要說些什麽。
他分明此前還挺拔如山的站著,此刻卻如同廢人般倒在地上,他的手,還剛剛扶過陸亭川,這時卻已經衰弱無力,再也無法抬起。
他,就快要消逝了。
喬綿跪在地上,輕輕將頭低下去,耳朵靠在他的唇邊,她的長發也垂下來,全都灑在地上,沾染上他的鮮血。她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她努力撐住自己的身子,不讓自己情緒崩潰。她看起來那麽悲傷,無助,她的心,已經碎成了一灘渣,無法拾起。
大廳是嘈雜的,卻又像是安靜的。耳邊有來來回回走動的聲音,有人去處理波特的屍體,還有人在交流,匯報。但喬綿除了向成玨的氣息,什麽都聽不到。
喬綿就將耳朵輕埋在他的唇邊,她用力咬住下唇,牙齒已經將嘴唇咬破,血一股一股往嘴裏冒出。
她與他的距離如此近,她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臉上肌膚的絨毛,她聽見他努力張口,喉嚨裏發出“啊……啊”的嘶聲。
他努力了很久,卻還一個字都未說。
喬綿不敢動,不願動,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她的思想,理智,情感全都消失了。
如果給她一個機會重來,許多事情,她一定會重新做決定。
也許她當初就不會再求向成玨帶她走,她寧可一個人努力的去生活,也不會再選擇讓向成玨徹底進入她的生命,為如今的禍端埋下伏筆。
她努力聽了很久,周圍安靜極了,除了向成玨氣若遊絲的呼吸聲,她聽不到任何。可漸漸地,她竟然發現那呼吸聲也逐漸衰弱了,喬綿不敢再去想,她已經無法控製自己,她的雙手從地上拿起,整個身子稍微抬了些起來,她的長發上沾滿了血跡,隨著她的動作,在她身上掃來掃去,留下猩紅的痕跡。
她雙手捂住嘴,露出的那雙眼睛痛苦無比,她拚命搖著頭,嘴裏不斷重複著,“成玨,你要堅持,你要堅強,成玨,你不要放棄……”
喬綿淚如泉湧,甚至已經模糊到看不清向成玨的輪廓。可那心底的悲傷,亦如春日的溫泉一般,汩汩的,不斷的不斷的往外湧著,止都止不住。
終於她聽到了他的聲音。
向成玨喚著她的名:“小……綿……”他的聲音綿長無力,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他一定用盡了所有力氣,他再也沒有平日那般時而清透溫柔,時而溫潤低沉的聲音。他再也沒有了。
喬綿應著,她使勁兒點著頭,不自覺的想去觸碰向成玨的身體,卻又在一瞬間迅速縮回手,她害怕碰到他,害怕她輕輕一碰,他會更疼,她隻好壓回喉嚨裏所有苦澀,“成玨,我在,成玨,你說,我在……”
“小……綿,曾…經,你為我……奮不顧身……的擋…過子彈,現在…我,我…也這樣…保護…你了,”向成玨停頓了幾秒,他已經快要說不出話來,“你…不要,傷心,……愧疚,你要……”。
喬綿已經泣不成聲。
“你要……好好……好好活……下去……”。
“小……綿……。我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