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已經完全沉了下去。 黑夜來臨,雨也停了。醫院變得安靜起來,似乎空氣都靜止了,隻有慘白的燈光打在走廊的地上,喬綿與金莊沒有吃飯,一直在外麵坐著,等著。
一罐咖啡還沒喝完,喬綿將鋁罐捏的很緊,不言一語。
手術室的門忽然開了,一名護士一臉嚴肅的從裏麵走出來,她取下口罩,掃視了外麵等著的喬綿與金莊二人一眼,聲音冷冷的,但又有些急促,“病人家屬?”
金莊趕緊點頭,喬綿也跟著點頭。
護士見是病人家屬,麵色稍微柔和了些,但還是有些嚴肅,聲音也不自覺的肅穆起來,“病人的右小腿傷口很深,又因為接觸過多外部環境,傷口誘發感染,現在正在進行處理,請你們做好最壞的截肢打算。”
她說完,便看著喬綿,似乎從喬綿的神情裏猜到了她是陸亭川的愛人。
喬綿聽不懂,邊等著金莊翻譯。誰料這時,金莊翻譯的卻是極為緩慢,忐忑。
他有些不安的看向喬綿,嘴巴開開合合張了幾次,卻是說不出話來。最後喬綿實在忍不住了,大聲說道,“金莊,你快說好不好。”
“醫生說……陸少將的右腿因為受到感染,情況很不好,很有可能會麵臨,”金莊頓了頓,“截肢……”他最終淺淺說完那個詞。
而喬綿在聽到那個詞語後,心猛地從高處狠狠墜了下去,落入萬丈深淵。她整個人,更似如墜冰窟,全身上下再沒有一點溫度。
截肢?嗬,上一次聽到這個詞是多久呢。是洛名刀受傷的時候吧。
他的雙腿被炸斷,完全是由不得選的,直接就高位截癱。那時,喬綿隻覺得心痛,惋惜,卻沒有絕望,窒息的感覺。
她隻是看著身邊的好朋友,好戰友受到那般殘酷的傷害,心中的悲痛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但現在不同,現在躺在手術室裏的是她的男人,是她一生中最愛的男人陸亭川。
而此時,護士就站在她麵前,等待著她的回答。可喬綿分明,已經沒了任何反應。
她似乎能夠理解得知洛名刀雙腿被炸斷時,張夢那失心瘋般的反應,她在一瞬間,就因為受到強烈刺激而精神不正常了。
眼下喬綿,感覺自己也在朝那樣的方向靠近。
她的心,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她根本無法想象,將這位天子驕子陸亭川,白城陸氏集團的陸家二少的右小腿截肢後,他會怎麽樣,而她,又會怎麽樣。
他是那麽高傲的男人,從前是,現在也是,唯獨在她麵前,他會稍微服軟,偶爾乖訓的像一隻小貓咪。
可即使是貓咪,瘸了一隻腿,也會傷心難過無法接受啊。
何況,是少將陸亭川。沒了腿,他還怎麽奔跑?怎麽訓練?怎麽帶她去看世界?
短短一瞬,她就已經像是在腦中過完了一生。
但即使如此,即使是陸亭川變成一名殘疾人,如果他再也不能恢複的像從前一樣,那就讓她去做他的拐杖吧,她會毫不猶豫的,永遠陪在他的身邊。
於是那片刻的思索後,喬綿便回過神,望著眼前的護士,身邊擔憂的金莊,篤定的點頭,“我知道了,我同意。”
她說的斬釘截鐵,此刻做的決定明明是關係她與陸亭川兩人的,但喬綿卻絲毫不曾擔憂。因為她知道,她也有底氣相信,隻要她能接受最壞的可能,那麽,陸亭川也一定能夠接受。
他們生死相依,永不分離。更何況,如今已經活著了,那還奢求什麽?
得到喬綿肯定的回答後,護士小姐重新關上門進去了。
手術還在繼續,喬綿跌跌撞撞的回到身後的長椅上,長舒了一口氣。在做完那個決定後,她整個人才如釋重負,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石。
金莊在一旁,麵部擰成了一團,“喬,你真的能替陸少將做決定嗎?”
雖然他已經親眼看到兩人擁吻,但並不代表她就能替陸亭川做這樣的決定啊。
喬綿這時反而輕鬆了起來,輕輕一笑,蒼白的麵色有了一絲柔和,但嘴唇依舊有些發白,“能。他會懂我的。”
金莊沒再說話,隻是安安靜靜的坐在喬綿身邊。
喬綿的心,也是一直忐忑著。她睜眼盯著那手術室外亮著的紅燈,從未覺得時間如此難熬。
這般痛苦,比白天她在那棟房子裏鐵骨錚錚的與敵人做鬥爭時,還要難受。
她最愛的男人啊,此時生死未卜。那可能會被截肢的腿,那還殘留在他體內的子彈,每當心上的思緒一往那邊飄去,便覺得整個人都變得恐懼害怕起來。
可強大的內心又在支撐著,支撐著喬綿去等待,去期盼,無論結果是好是壞,隻要陸亭川還能活著留在她身邊。
她想,她都會感謝上蒼的。
晚上約莫九點的時候,向成玨、童文以及一眾弟兄們,都來了醫院。浩浩蕩蕩的幾十個漢子,黑壓壓的一群站在走廊外。
手術還沒做完,他們害怕驚擾手術室裏的人,幾乎全都靜默著不說話,隻是全都發紅著眼望著喬綿,或望著手術室。
向成玨和童文走了過來,腳步沉重。
喬綿這才緩緩抬頭,又站起來,看著他們。“你們來了。”久未說話,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看著童文,他的臉上還有血跡,還有其他打鬥的痕跡,有的皮膚上蹭上了黑黑的一些印子,估計是爆炸時弄的,向成玨亦是,整個人都是憔悴的,身子疲憊又沉重。
看了他們倆,喬綿才注意到後麵站著的那些弟兄,個個都是從戰場上回來的模樣,剛結束一場惡戰,他們還來不及休息,還來不及去做其他,便立刻來了這裏,等在他們的隊長陸亭川身外。
喬綿鼻子有些酸。
向成玨淡淡開口,語氣一如往常的溫涼,“綿綿。”此時陸亭川不在,就讓他鑽個空子,親昵的稱呼他片刻。
“綿綿,別擔心,他會好的。”向成玨的手,覆上喬綿的肩膀,輕輕拍了拍。
然後,又迅速的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