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小女子能屈能伸
“原想著這麽久沒見了,顧丫頭見到我會不那麽害怕,沒想到啊!都兩年了,顧丫頭還是一個樣子,見我就跑,是怕我再拿針紮你?”扈席雙眉一挑,嗤她一下,“沒出息!”
一聲“顧丫頭”,久別又重逢,她驚愕回頭,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她這是,恢複記憶了?顧泣蹙眉無措,想她看了那麽多的話本子又聽了那麽些書,竟沒一個提到恢複一個人的記憶是件這麽簡單的事呀。
簡單到,她甚至懷疑,過往歲月,活躍於這逄城眾人視線之中的錫安姑娘,從未失憶,一切一切,皆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出戲,戲起風起,幕落風止。
顧泣盯著她搖了搖頭,扈席是個什麽樣子的人她再清楚不過,莫說做戲了,便是簡簡單單嘴皮子一碰瞎扯的慌,她都不會去做。
青蓮自有傲骨,扈席,亦有她的堅持。
不知道為什麽,顧泣突然收回了驚詫,很是認真的對上了錢澧的雙眼,要命的直覺告訴她,發生於扈席身上的這一切不對勁,或許都與他有關。
若她所記不錯,扈席該出自穹樓,隻他又恰恰是那穹樓背後之主,她失憶多時,卻又恰恰在他出現時恢複記憶。
顧泣從未在他麵前掩藏過自己的心思,是而,她的打量,她的懷疑,他心知肚明。
本來還不知道如何將此事說與她的錢澧,看著扈席突然有了主意,他走近她,沁著竹香的衣擺隨著他的步子,一晃又一晃,浮起細沙,激起灰土,她僵著步子,貪婪的吮著這抹香。
天地之間,她看著他,懵懵之際,頓悟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真正意義。
“你……”看著被拉住的手,顧泣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很多事,你不是想知道麽?”聲音穩重而又悶沉,顧泣沒脾氣的想,這一次,她好像又輸了,一個人怎麽能生的這麽好看又說的這麽好聽的呢?
這樣的人,怎麽好生他的氣嘛,可是.……,她偷瞄他一眼,就這樣由著他拉著走,是不是有點掉價?
不對,是很有點掉價!她鼓著腮幫子,賭氣的將被拉住的手狠狠一甩,他驚愕看她,“是我用力太大,拉疼你了麽?”
她搖頭回他,“沒有!”
“那?”
她看了眼扈席,小步子挪搓到她身側,蚊聲道,“有什麽話,你在這說就行了,不用找什麽特殊的地方,我們之間.……”她想了想,咬著唇,倔強道,“沒熟悉到那地步!”
他一步步逼近,“我們之間,不熟悉?”
她避開他的眼神,用著更小的聲音回道,“是,沒那麽熟悉!”
手腕之處再次被覆上一隻大手,他壓著聲,溫溫道,“這裏不方便說話,安兒與我即便再不怎麽熟悉,也請挪步。”
不方便說話?他說這句話的聲音很低,低到僅鄰近的三個人,她,扈席與他自己聽的到,既如此,那所指的不方便,便是藏在這周遭的蒼蠅了,萬事,大局為重,顧泣當下也就棄了小女兒的別扭,大大方方的執掌做邀請狀,笑眼彎彎,道,“還請帶路!”
末了,還不忘回看扈席一眼,親昵的朝她拋了個媚眼,討巧道,“晚些,我再來看先生啊!”
茶樓裏,人聲鼎沸,錢澧領著顧泣擠坐在一個最不起眼的四方桌旁,看著她有一搭沒一搭的往嘴裏塞著點心,速度之快一如往昔,他泯笑一聲,綻出溫柔,看樣子,他的安兒並沒有如那旁人家的姑娘一般,受了委屈便吃不下也睡不著,很好,很好。
女兒家嘛,還是健碩點好看。
“你看著我做什麽?”顧泣被他盯得頭皮發毛,隻覺不好,訕訕的將手中半塊糕點一口吞下,咀嚼中,迎麵遞過來個盛著七分滿茶水的杯子,她看了一眼,並沒有接過,而是轉手就拿起了先前自己用著的那個,放到唇邊,抿了口,道,“茶水這東西,還是吃自己倒的比較安心,你說是麽?”
話中帶諷,他倒也不惱怒,點了點頭,應道,“安兒所說不錯,古人常說一別三日該刮目相看,如今看,倒是不欺,安兒如今思索的倒也多了起來。”
她笑笑,直回,“古人所言自是時間與經驗考究的成果,要不然也不會有那一句,知人知麵卻不知其心咯!”此話一出,顧泣便心顫半下,她本無意與他爭執,她們之間的事,誰都有錯,誰都有騙,隻也不知為何,就想懟,就想,衝他發火。
也明明就知道,他可能並不會哄她,罷了罷了,她轉換個麵色,接道,“你不是有事要同我講的麽?怎麽到了這卻拖拖拉拉起來,我著急見故人,若有事,還是快些講比較好。”
“對不起!”
“啊?什麽?”她瞪大的眼睛,直直的看著他,方才,她是聽到了什麽?阿沅,同她道歉了?
他沉了沉心,複述道,“對不起,那些事,我不該騙你。”
這一聲“對不起”,極其清晰,匆匆,打她個猝不及防,她幹咳三聲又端杯牛飲,“咕嘟咕嘟”混在茶肆的喧鬧中,顯得極輕,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卻也知道在這樣的氛圍下,如果再不說些什麽必然會無比尷尬。
還有正事沒聽,尷尬不宜持久,遂,她出聲道,“好端端的,你道個什麽歉啊!哎呀,不是說有事要說麽,那個時間也不早了,還是快點說吧。晚了回去會遭疑的。”
“喚我阿沅!”
她輕嬉一聲,咧了個極其為難的笑。
“喚我,阿沅!”他複道。
“額……”今天他這是怎麽了?莫名其妙的出現在藥塢外正巧被她遇見也就算了,如今這怎麽又要她非得喚他“阿沅”了呢?還做的一副她不叫他便不罷休的模樣,剛恢複記憶的扈席可還在藥塢等著她呢!她可不想在這裏陪他嘮著這些無關痛癢的嗑。
罷了罷了,小女子能屈能伸,再說了,千萬年雷打不變的他都開口道歉了,她再這麽拘著也好像真的不太好。
“好吧,好吧!阿,沅~,行了吧!”
看著錢澧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後,顧泣當即趁熱打鐵追問道,“好阿沅,你就別賣關子了,有什麽要說的就直說了吧!”
他看她滿眼期待,啟了啟唇,道,“扈席,是我安排進齊府的。”
果然如此麽?顧泣眼中星光收了七分,淡露著三分,對著他,笑眯眯回道,“我知道啊!先生是穹樓裏的人,自然,是要替你這個主子做事的。”
錢澧“嗯”了一聲,接道,“算計你,實非我本願。”
顧泣一樣點了點頭,“嗯!齊小公爺昨日有同我講的,說,你原本不會露餡的那麽早,原本,若依著阿沅你的心性與計謀,我怕是要等到你南平兵臨城下才會有所察覺。這麽早,皆你是故意的,就是為了.……”她突然挪搓著身子向他一點一點傾斜過去,“就是為了,讓我能毫無負擔的和長安通信,然後,得我所要,對麽?”
他沒有反駁,亦沒有點頭應下,淡淡模樣仿若做這一切的人皆不是他。
“阿沅!”她探伸過手,反手握住他,“今後,什麽想要做的都去做吧!無論是否與我有關,無論是否以我為犧,都沒關係的,你要知道,隻要你好,我做什麽都沒關係,隻一點,請你,務必具實相告。字字相告,不做欺瞞!”
話題略顯沉悶,她突然鬆開緊握的手,話鋒一轉,坐回原處,磕著杯沿,撒嬌道,“要死也得讓人家做個明白鬼不是!”
她的這一番話,一掃錢澧多日鬱結陰霾,他察著心中柔軟,涵涵笑起,抬起手,撫上她頰邊疤痕掩蓋之處,好聽卻清冷的嗓音,醞著深情,款款朝她撲去,“放心,萬事有我,不會讓你難過的。”
“那……”
他了然她“那”字之後緊跟著的話,便還沒等她全部出口,就應道,“往後一切,我定然都告訴安兒!”
世說酒有三巡,但這茶有沒有,顧泣不知道,她知道的,是終於和身側的這個人和好如初了。
出茶肆的那一刻,顧泣抬頭望了眼天,突然發現,方才還幹朗爽淨的天竟掉起了雨滴子。
逄城曆來雨水不多,再加上臨近冬歲,天幹物燥,雨水一物便是更加稀少的存在,她緊了緊出來時匆匆披掛著的薄雲夾錦的披風,走在他身側,和他一句接著一句的聊著。
她說,“我前些日子去見了齊燕,和他說自己要投靠他,還說,和你已分道揚鑣再不複見了。如今,你我這倒算是和好了,可回去之後,咱們還是得避著點兒的。”
他道,“不必。”
“必”與“避”字讀音相近,好好的“不必”落在顧泣的耳中便成了“不避”。她當下覺得,他又鬧起了矛盾,隻好好言勸道,“阿沅,我知道你不想同我演著一出訣別的戲碼,隻咱們的大事不是還沒成麽?你不也說要從齊燕那打聽到毒庫,找到能解炙毒的良藥的麽?成大事者,忍一忍就忍一忍吧!好在隻是一時並不是一世,不是麽?”
錢澧在顧泣意料之中的停下腳步,她意料之中的抬頭,聽他說著意料之外的話,“我說的是不必,不必避開的不必,如今我們怎樣,回去了,一如如此便好。”
“啊?”顧泣一頭的霧水的追上他,緊湊在他身邊,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什麽叫不必避開?阿沅你這樣不避諱齊燕的,莫不是,已經知道齊府的毒冶金三庫所在了?”
“阿沅,阿沅,你快同我說說嘛!阿沅阿沅,你慢些走啊,等等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