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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所謂疫病,優勝劣汰

  錫安很有福,概因她遇到了一個開明的領城之主,季北涼說,曾有一瞬,逄城的人也像那話本子裏寫的那般,各個扛鋤握斧,氣勢洶洶一股腦的哄到了齊文公府前,言辭鑿鑿皆是要將入城不過月餘的錫安給驅逐出去。聲嘶力竭,活像隻要把她驅逐了,這滿城的疫病便能無藥而解了。


  可笑之際未免又添可悲。


  顧泣有注意到季北涼在和她描述那一天的齊文公時,眉眼中會不自覺的帶起信任與讚佩。這沒來由的信任與讚佩吊著她的好奇又濃烈了些。


  人影越聚越多,人聲也越來越沸,揣著聚集便是加重感染幾率心思的齊文公兩根眉愁的擰成了一根,他無奈又不得已的看了眼錫安,最後,狠了狠心,領著她走到了人群麵前,滿座寂然。


  領著錫安的齊文公在對著那近乎滿城的百姓時,並沒有說多少為官者慣說的安撫人心之話,他有的隻有一句又一句的對不起,及那一下又一下的彎腰行禮,他每彎一次,錫安的眼眶便酸澀一次,終於,她說,“大人,請賜殺錫安!”


  彼時齊文公直起腰身,忙搖了搖頭,麵朝著萬萬逄城子民,他道,“今日,逄城疫起純乃我齊府治理不當所致,不怪上蒼,更不怪我身側的這位錫安姑娘,逄城地偏,人歲尚來少稀易折,今日,能有一人入我逄城,存我之戶,那便就是我齊府所護之人,什麽“凶”命,“善”命。我齊某皆不信,能得我信者唯有能者,錫安,今日之疫,你可有信心,早日絕之?”


  “那位錫安姑娘肯定說了有,對不對?”顧泣叼著茶杯,百無聊賴的看向季北涼,在等她輕“嗯”後,深歎了口氣,“唉~”原本,她還以為是能有個多麽與眾不同的結局呢,原來也不過是隨著大流成了個歡好無雙。


  也不知是怎麽一回事,近些日子來,她顧泣偏愛的故事,倒是由那些圓滿無雙的,呈一百八十度旋轉,直刷刷就偏向了那些不怎麽好的悲劇。


  仿就像她自己一般,和阿沅不好了便也見不得任何一對歡好,她不禁想,這一點,還真的是極其的符合那“跋扈”一詞。


  顧泣覺得沒意思的很,卻忘了將齊文公的那番話仔仔細細的再回溯一遍,再分析一遍。


  就如他說的那般逄城地偏,人歲尚來是少稀且易折,壯年之才不足三成,能傭兵者更得再打些折扣,所以,如此之境,即便“錫安”,也不能“國成”。無兵者,談何稱王!


  所以,隻要顧泣花些時間仔細想想,便能明白,“疫病”一事,全數是他齊文公的一場戲,一石三鳥,一為借病例之害排除異己,去除老弱病殘,節省餘糧;二為造神女之名,為事起有憑;這三麽,就是引人入城,亂世起,流民無家者數不勝數,他們中不乏青壯者,亦不乏有才謀的人,家國喪後,他們求得也不過是個能安身立命並且不被排擠的地方。


  而此時,於逄城,齊文公他明晃晃的表明了,自己並不會因為地域之差而有區別對待,凡入城者,皆為其民,瞧,這個城主,仁慈吧!

  天色近暮,晚霞風涼,齊暄領了齊文公的話去了前廳,季北涼也隨著離開了屋內,樹影斑駁投在窗前,顧泣端著性子,做無聊樣的在齊府的花園中使勁的溜達了好幾個來回,在甩開最後一個尾巴後,才憑著方才得來的消息潛到了藥塢前。


  毫無疑問,她對這齊府之內的這位“錫安”姑娘,極感興趣。


  這興趣裏有扈席的因素,也有.……

  她趴在簷上,借著青鬆遮掩,仔仔細細的盯著那並蓮暗繡,青衣曳地的佳人端詳了許久,見她眉鬆,又看她唇彎後方得出個結論,眼前人就是憶中人,隻這憶中人卻好像缺了點什麽似的,噘嘴抿思,大抵就是季北涼口中所說的失憶了吧!


  一舉一動雖有往昔,卻也不盡是往昔。多了些溫婉,少了些憤世。


  顧泣拿不定她到底失了多少的記憶,也拿不準失的那部分裏,關於她的又有多少。


  若是多,那她該待她如生人,如此便不必擔心。可若是少,那.……

  思起三分,顧泣不禁扶額輕歎,略感無措,這扈席哪哪都好,可就是看不得她耍心機,更看不得她拿自己的身子作伐,這麽個性子若知道她如今的打算,會不會是個變數?

  這一趴半晌,這一眼半刻,扈席提著灌壺的手已將一片的藥蒲都細細澆過,轉身行至簷下,抬起頭,不明就裏的看向她。


  “看姑娘這樣子,身體是好全了?”


  “啊?”手上一個脫力,她趴磚的手刺啦一劃,血紅的珠子又激動的跳躍在了她的手上,她訕訕一笑,回道,“本來是好的差不多了的,可遭先生這一下,怕,”她晃了晃手,“怕又要等些日子了!”


  先生?錫安將這兩個字含在口中。喃喃了好幾聲,隻覺得很是熟悉,好像很久之前有很多人,這樣稱呼過她,難道,是和沒了的那段記憶有關?

  錫安的錯愣沒能逃得過顧泣的雙眼,她當下決定,既然不知她到底失了多少的記憶,那她便不妨將憶就憶,以著往昔的相處來將她一一試探,若她無感便是不記得,但若神色異常.……

  最起碼,也能做到對她的失憶程度心中有數。


  不至於在她記得的片段裏說錯話,又在她不知的事情裏過多試探,白白的浪費自我情感。


  顧泣想的明白,計劃的更是明白,可這錫安姑娘卻壓根不想搭理她,拎著灌壺淡淡的落了句“姑娘往昔都是這樣訛人的麽?”話後,便轉身離了牆前沒再應話。


  語淡如水,情淡如煙,顧泣卻心中一喜,隻喜氣過後卻對著高牆犯起了頭疼,她不會武功,故而,是上牆容易,下牆注定狼狽,一個橫趴,半嘴泥沙。


  “呸呸呸。”連吐三聲又灌了好幾口水的顧泣仍皺著眉,撫著嘴,砸吧念叨著沙子沒吐幹淨。


  “姑娘,嚐嚐這個吧!”


  她瞪著大眼看著平躺於錫安手中的翠綠色果子,眨了好幾眼,“這是……”


  錫安以為她是怕這果子有毒,解釋道,“這叫銼羅果,有清肺去毒,生津止渴之效。”


  生津止渴,合著眼前人是瞧她方才灌水灌的太猛,是太渴了呀!她笑笑從她手上接過那雞蛋大小,又翠色幽幽的銼羅果,也不在乎是否幹淨,有無過水洗過的就往口中一塞,“哢嚓”一下,她就目呆呆的看向她。


  “姑娘,這是……?”錫安做了做思想準備,接著將那不可思議之語道出,“姑娘是被這果子給磕的下巴脫臼了?”


  她扇扇長睫,微波縱橫,盈盈處,是不知被疼的還是羞窘的淚花。


  “噗~”錫安被她逗的一笑,也顧不得行醫之道的連忙走過去,惦著手先是輕輕的從她口中取出被塞住的銼羅果,又迅速提針封穴,隻叫顧泣在被救治過程中不會覺得太過難受。


  星辰爬滿樹梢,又是一聲“哢嚓”落下,顧泣才算恢複了正常。


  這樣的脫臼其實並不隻有這一次,顧泣一手托著下巴,一手輕點著石桌上那嵌著兩道明晃晃月牙齒痕的銼羅果,頭一歪,靜悄悄坐在那,笑眯眯的看向她,未幾,冷不丁冒出一句話,道,“迄今為止,顧泣已受姑娘兩次救命之恩了,都說此恩大過天,必得滴水為報,可姑娘也知道我如今的處境,實在算的身無長物,既無金銀,又無榮華可許姑娘,那不如.……”


  她探伸著脖子至她麵前,調皮的眨了眨眼後,接道,“不如,我以身相許姑娘吧!想來憑著我這副容貌,也能替姑娘招攬些醫患生意。”


  “話本子常說救命之恩當滴水為報,我今日救了你,你難道不該回報我一下麽?”


  “我無錢無勢,什麽也不能給郡主!”


  “本郡主有錢有勢,我要的,是你這個人,以身相許,姑娘沒聽過麽?”


  “我長得不好看,沒人會買的。”


  “本郡知道啊!姑娘容色一般,憑著皮相定然是無法招攬太多錢財,但你這手醫術之道倒也是不錯。雖值不得多少,但到底聊勝於無。”


  零星的對話在顧泣一語之後一句接著一句的衝入錫安的腦海,像脫韁的馬,亦像決堤的水,肆無忌憚,充斥滿滿,僅一瞬便惹得她頭痛欲裂,她當即反手一掐虎口,貝齒又順勢緊咬住唇峰,眼見都出血了,神色才堪堪恢複正常。


  這樣的不對勁,顧泣若能察覺的到,必然會猜到發生了什麽,隻是很可惜,錫安浮現於麵上的不對勁表現的有點遲,她雖計劃明明,可真到一句一句試探時又漏了怯,眼見著話音落下她也隻是淡淡煮茶,沒個其他反應的顧泣當即訕訕的吸了吸鼻子,草草道了聲別便撤了塢內。


  隻她沒想到,離了“狼窩”又入“虎穴”,沒了錫安,卻迎麵來了另外一個熟人。


  那樣近的距離,那樣曾經親密的戀人,那樣一方天地,她明明從他的眼裏還是看到了自己,卻不知,該開口說一聲什麽了。


  就連稱呼,也拿不準, 不能叫“阿沅”,因為已經有了矛盾,不能喚“小侯爺”,因為怕叫多了,就更生疏了。


  “許久不見!”她道。


  他回,“昨日才見過。”


  “嘿嘿~,是嗎?”她訕訕一笑。


  “是!”
……

  這一下,他們之間,徹底沒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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