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與虎謀皮
逄城齊府存世歲逾百載,長治三年,齊暄曾祖齊陽於馬嵬獵場舍命救駕,戰亂平息後,南朝祗遠帝便卓封了齊陽為一等公爵齊國公,封於逄城,享雙城戶邑,後長治七年,祗遠帝又加封“成忠文信”四字成爵封號。
世人稱之,齊成公,齊忠公,齊文公。
“長安郡主?”年逾不惑之歲的齊燕齊文公高座在堂中,細細的端詳著顧泣,“我逄城近年來可沒什麽事兒礙了郡主的眼!就是不知道,郡主今日大駕光臨隨的是那陣子風了。”
聞言,顧泣回看齊暄一眼,她如今可算是明白齊暄這推推辭辭幾番不讓她來見他齊燕的原因了,她忽略掉他言語中的冷嘲熱諷正欲開口,便見齊暄橫跨一步,挺身將她一護,顧泣一把拉住了他,抿著笑的朝他搖了搖頭。
解鈴還須係鈴人,當年她做的那些事,殺得那些人,到底是將他齊燕於朝堂之中安插的人幾近除盡,如今這酸言酸語兩句的,她又有什麽受不住的呢。
顧泣端著和婉的笑,踱步半寸向前,揖手作禮,她朝他重重一拜,“先前是顧泣莽撞無知得罪了國公爺,如今,顧泣遭貶,遭算計,實在算的走投無路,思來想去這滿天下倒也隻有國公爺這棵大樹可隨我暫倚了,還望國公爺能不計前嫌原諒顧泣前幾年的年少無知,大人大量,護我一程。”
“護你?老夫何能護得了當今王上心尖上的長安郡主呢?”
“父親!”齊暄偷拉住顧泣的胳膊,悄悄的側身一擋,“還望父親能忘卻長安郡主的少時無知,能讓她暫留逄城。”
“忘卻?少時無知?暄兒這是在教為父行事?”
齊燕一個嗆聲,嗬的齊暄忙回,“兒子不敢。”
場麵陷入僵局,顧泣側眸看了眼齊暄,聊聊一笑示以多謝後,目光又重落在了齊燕的身上,“若公爺能不計前嫌幫顧泣這一把,顧泣必以身相報,將前些年折了公爺的一一於朝堂之上再填補回去。”
“一一填補?哼!”他冷哼一聲,蔑視道,“長安郡主如今即便已被貶斥為庶民,這口氣倒還是一如既往的猖狂,脾氣也是寸絲未改的跋扈啊!”
“隻不知,郡主的口氣究竟有幾分依憑。若是空口白舌.……”
“是不是空頭白舌,國公爺一試不就知道了?”見齊文公已遲疑做將信狀,顧泣便趁熱打鐵接道,“想必齊小公爺已經同國公爺說過,顧泣如今與長安還有聯係了吧!”
齊燕點頭,“不錯,此事暄兒確與我說過。”
“那想必國公爺也調查過,滿長安城裏,與顧泣最不對付的就是那平陽王柳百川,數年前的朝堂舞畢瀆職案裏,也未嚐沒有他的手筆,在顧泣看來,柳百川就是蕭有悔跟前的一條狗,如果這條狗折了,或者說,這條狗反咬主人了,公爺覺得,這於公爺雄途偉業算不算得件好事?”
“嗯,算。”齊燕饒有興致的抬眼看向她,“郡主分析的不錯,那喂馬小廝如今還能穩坐天子之位,有一半的功勞卻是要歸功於這平陽王。隻他二者情意深厚,怕非一般的言語就能離間,郡主,有幾分把握?”
她對上他的眼,鏗鏘回道,“幾分把握,那就要看公爺為了宏圖舍不舍得了。”
“郡主此話何意?”
“顧泣於長安時道聽途說了件趣事,說是這平陽王已故的姬側妃原姓齊,乃公爺您的庶妹,後因嫡母算計流落在外,幾經輾轉得入平陽王府,又一朝風采得了平陽王的青睞,納其為側妃。今日得見公爺,鬥膽問一句這傳言是真是假。”
齊燕顯然沒有想到顧泣會查到這件事,些微有點吃驚,“傳言半真半假,那姬氏之母原名姬霜,確實是我逄城之人。時隔久遠,郡主提這個做什麽。”
“時隔雖久遠,但顧泣想,公爺絕不會忘記那姬霜的父親是誰吧!”
眼看著齊燕陷入沉思,顧泣方不急不緩的接道,“姬霜之父,原名姬儒,南朝玖籙三年師從穹樓,拜鍾老鍾無花處習醫,後因偷習毒術便被趕出了樓中,於穹樓所出後,輾轉幾月流落逄城,公爺之父,先齊忠公賞其才華,便留其於府中謀事,做了個隨筆文官。十二年後,其女姬霜長成,公爺之父有惜花憐月之心便納了其為貴妾,奎序五年,姬霜生女,便是那已故的柳姬氏。往事種種,不知顧泣,可有說錯。”
齊燕沒有答話,倒是一旁的齊暄聽得一頭霧水,充楞不明的逮著顧泣問道,“小郡主,這時候,你提這些做什麽?”
顧泣笑看他一眼,緩步走向正堂之上的齊燕,“公爺難道還不明白顧泣提舊事的用途嗎?
穹樓之勢龐大,乃各國君主心間一刺,若叫那蕭有悔得知,平陽王府內曾藏有穹樓舊人,且不管那人是否已離樓中,顧泣想,蕭有悔都會如鯁在喉,坐立難安。屆時,離間的引子,不過就是顧泣紙箋上聊聊幾字罷了。”
“了”字音落,寂靜良久。
“郡主,為何要與我逄城合作?”齊燕之紀雖已過不惑,但其雙眼依舊毒狠如炬,他玩味的盯她一看,“當今王上昔時可是十分寵溺郡主,兩年前雖說郡主抗了王上的旨,可他到底隻是收了長安府,去了你郡主的頭銜。
而今齊某怎麽瞧著郡主的意思,倒是十分痛恨,若僅因榮華而痛恨,那我倒要考慮考慮是否要同郡主為伍了。
畢竟,誰也無法保證自己就能榮華一世,若沒了榮華,郡主便要棄,那與郡主相謀未免也太過危險。”
“嗬~”一聲輕笑出聲,她回盯向他,“公爺不會不知道顧泣與蕭有悔的關係吧!生而不養又處處算計利用,這樣的父親,便是再寵溺,對我再好,難道就不遭恨了?”四分的話,六分的情,讓人實在辨別不出她顧泣到底是恨他蕭有悔,還是……眷念?
“既然他蕭有悔可以為了權勢一次又一次的放棄我,那我便奪了他的權勢。公爺若不願,顧泣另謀他家便是,反正,這滿天朝覬覦那天子位的多了去了。”她挑眉一笑,滿是咀唔,“恐怕,也不差公爺,這一個了!”
場麵又複如尷尬,半懵半懂的齊暄夾在他們中間略微顯得格格不入,他左看看她,又瞅瞅高堂位上的自家父親,決定要做點什麽來打破這如冰僵局。
“父親,兒子有話要說!”
得齊暄這一言,齊燕那久落於顧泣麵上的眼才緩緩的瞥向了別處,“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跟你那娘一樣一個個的都是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這是一個父親對兒子說話的態度?顧泣突然一澀,轉頭就看向齊暄。
屋外頭的光肆無忌憚的灑進屋內,好巧不巧的披夾在他背上,真真是暖了後頭,涼了心,她蹙了蹙眉,不知道此時該做些什麽,他方才,應該也隻是想幫她,才出口的吧!
原來,外頭的金貴的公子,內裏也不過是第二個她。
他半步上前,抱拳頷首,語聲低低,“父親教訓的是,兒子無能了。”
齊燕恨鐵不成鋼的啐了口氣,“有話說話!真的是爛泥扶不上牆,本來還以為你長進了,知道不花天酒地了,結果,哼,我這是造了什麽孽,有你這麽個軟軟糯糯,連個話都說不出個連牽的兒子。這庶出之子果真比不得嫡出的,那孩子若在,我又豈會……
哎,罷了罷了,說再多也沒用,廢物就是廢物,你說吧,到底有什麽事?”
一番言語透徹心涼,顧泣因是初聽所以百感交集,但他齊暄不會,這些話,自小到大,從那時不羈至如今兩麵,再難聽的,他也聽過。
在齊燕眼中,他始終上不得台麵,始終都隻配做陸氏腹中子直上青雲的踏板。
消化好負麵情緒,他微抬著頭對向顧泣,簡單的涵涵一笑,模樣似水,如玉清雅。
顧泣匆匆收回眼,瞧著他一步步走近齊燕,掩手彎腰,湊到齊燕身前不知說了些什麽後,又惶惶退下。
“你說的都是真的?”齊燕對他方才說的話似是存在質疑,打量目光落向顧泣。
她回他大方一笑,“齊小公爺方才說的話公爺大可全信!”
“方才犬子所說之言,莫不是郡主都聽到了?”
顧泣不置可否,坦然應道,“是!”察人於細微處,在感到齊燕對她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變化後,她接道,“聖女之說雖有荒誕,但超人之技,顧泣這兒倒還真有一二。”
她邊說邊慢慢走近茶桌,至其麵前時,微撚的食指平托起翠玉茶盞,左手托杯,右手扶蓋,“亂世弈棋,路堵身亡,能成人者,必有其法。”蓋落聲起,她回眸一笑,“公爺你說,對否?”
他們對視良久,默默然,一聲高笑,“哈哈哈哈—”齊燕笑盈盈的從顧泣手中接過那被玩了半天的茶盞,寶貝似的摸了摸後,道,“郡主既不愛茶,今後到了這兒,還是少鼓搗點我這些子寶貝了。
郡主是見慣了奇珍的人,自是不會把這些放在眼裏,但我逄城多沙,曆來又不是什麽富庶的地兒……”
不等齊燕話完,顧泣便接道,“逄城不富庶,但這淮河以南的地方,富庶啊!公爺難道就沒想過,換個地兒居住?”
淮河以南?南朝?這小郡主是在想什麽?齊暄瞪大了眼的看向她,想問個明白卻發現她根本不想搭理自己,一門心思隻對上他的父親,那個似笑非笑,似溫非溫,眼睛裏都淬滿了算計的齊燕。
齊燕沒有順著她的話接著往下說,轉而道,“郡主可知我這逄城有一毒庫?”
“毒庫?”她做驚訝狀,呆問道。
顧泣的表現顯然很讓齊燕滿意,他笑意漸朗,提及毒庫時語氣裏也隱隱帶了點自豪。
齊家三庫,分別是金,兵和毒。
金庫和毒庫,據昨夜齊暄同他說的那般來講,是多年前齊忠公掐著茵娘的命逼魚嗔幫他修建的。
魚嗔出生穹樓,也曾拜師醫者鍾無花名下,雖修習時已過了最佳的年紀,但聊聊技法還是有的。
再加上有先前就被驅除出穹樓的姬儒為輔,齊府毒門一時之間也曾勝過金兵兩庫。
若非魚嗔為救茵娘而死,若非齊忠公用人不信將姬儒毒殺,這毒門也不會被沉寂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