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把你趕出去
“你的意思是,今後,未來幾天咱們,不,,,是我,我都要吃這些了?”第二天清晨,顧泣還未醒就聽得裏屋傳來這獨屬齊暄的暴躁之聲,她忙從樹上跳下,小跑到屋前,探頭一看,隻見齊暄氣急敗壞的捏了捏手中拿兩個已硬的近乎石化的饅頭,自我安慰一番後,降下音調,很“溫柔”的蹲下身子,擠著無公害的笑“友好”的接問道,“告訴我,錢,都花哪去了?”
或許是為了全善良賢德的名號,又或許隻是單純想養好他,以便能更好的借命,齊文公的夫人陸氏,待著齊暄明麵上還是過得去的,要不然也不會送丫鬟來這露園伺候他,要不然,也不會每月給他三兩銀錢,以作生存。
逄城物價不高,三兩銀錢就足以讓一個五口之家,一年富足了。
生石花雖來他身邊不久,但她的脾性,齊暄自認為也了解了個七八,在他的認知裏,她,絕不會做,狗盜之事。所以,才有方才那一問,錢財何處去,她總得給他的說法吧,他等的心焦,等的更是煩躁,時間一盞茶一盞茶的過,而她卻絲毫沒有一點想解釋的征兆,被逼無法,他隻好直起腰,聲辭犀利道,“露園不留小偷,如果你不解釋,那就給我滾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她跪爬到他腳邊,雙手緊緊將他小腿緊緊環住。
“哎呀,”真是的,怎麽又能哭的這樣慘兮兮的啊,這可是,,他心疼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擺,好吧,這下最後一件得體的衣服也被這個哭包給毀了。
他放棄掙紮的彎下腰,白皙如雪的手粗魯的掠去她麵頰上的淚,“行了,哭也哭夠了,說說吧,錢弄去哪了?丟了?還是被搶了?”
見她似乎又要裝死,他忙接著說,“必須回答我,不說,我就把你趕出去,,,但,”瞧著她哭花的臉和紅腫的眼,他突然一笑,可樂的揪著她的衣袖往她嘴中就是一塞,看著成功止住哭腔的生石花,他滿意的拍了拍手。起身走到茶桌旁,一手執杯,一手拿壺傾水。
“喏。”
“啊?”生石花看著麵前突然出現的茶杯愣了愣,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抬手去接時,就被他塞了滿手,“沒錢,沒茶,拜你所賜,現在咱們都隻能喝白水了。喝點吧,從昨天哭到現在,真不知道你這體內還有多少的水夠你這樣哭的了。”
“怎麽,想我喂你?”
“啊啊!”她下意識的驚奇抬眼,又在思忖後抿著唇搖了搖頭,眼前人畢竟不是父親,那份獨特的寵溺,她想,或許再也不會有了。
她由興及衰,齊暄也因她而心情驟變,暴躁下,一巴掌沒收住力度的吵桌上狠狠落去,她嚇得一個激靈,頭低的更深了點,他匆匆一瞥,沒耐心哄的將茶杯遞到她的唇邊,“快喝,喝的慢了,累到了我,我就,”就把你趕出去,話音低沉降入穀底,聽著“咕嘟咕嘟”的喝水聲,他沒忍住的再偷偷瞥了一眼,這吃相,唇角微勾,眼中浮起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寵溺,咂咂嘴巴,咽咽口水,他再看一眼,這吃相,,真像隻兔子,還,還挺好看的。
“噗!”顧泣掩著口繞過他們坐到了床邊,還真的是一物降一物,這兩人,有意思,現在,她可一點兒也不急著回去了,她想,左不過來都來了,就當是免費的看出戲唄,再者,話本子裏不也說了麽,小別勝新婚,這些日子,她與阿沅之間也著實是粘的發膩了。
畫麵鬥轉變化,正當顧泣納悶這銀錢不知所蹤的謎團還未得解的時候,所處時節已由早夏換成了寒秋。一夜霜降,滿目黃葉,池麵上,幹涸的藕撐起殘敗的荷,襯的原本就荒蕪的露園更加孤零。
顧泣假意識的窩在樹上,緊了緊身上衣衫,瞅著這滿府的人來人往,吸了吸鼻子,看樣子,今次,這齊公府裏的蕭瑟,那小小露園還不夠瞧,真正淒慘緊了的是這府中素日最為尊貴又最為熱鬧的蘭苑,她從來往侍女的談話中得知,這蘭苑的女主人,也就是齊文公的夫人在今日午後未時一刻,小產了。
一盆盆腥紅的血水直擊眼簾,顧泣倒吸口涼氣,隻覺得這滿逄城的葉,今秋怕都要再紅一個度了。
借命借命,這還沒出生呢,就喪了命,也不知道,是算她陸氏命薄還是他齊暄命硬。
蘭苑的這一場忙碌直至次日辰時三刻,天近破曉才堪堪將歇,齊文公一顯癡情狀,竟是一整夜都守在蘭苑裏,吊著的一顆心,在日出,醫師診斷後才悄悄落下。
齊文公府的女主人,徹底不能再有孕了。
顧泣看到那個精於算計,狠心狠厲,極看中血脈正統的齊文公自蘭苑出來後,蒼老了很多,看中血脈,非嫡子不能為子,如今卻被告知正妻不得生,心心念念的嫡子或許此生不會再有了,聽起來,怎麽都有點自食其果,善惡有報的感覺在其中。
之所以,說是自食其果,那是顧泣永遠也忘不掉,剛過得那一夜裏,她在枝頭看到的,蘭苑外的那個身影,較之上一幕,清減了很多,但也因此更添了幾分銳利之氣。
認祖歸宗,一直是母親的願望,她常說,隻有做到了最好,父親才有可能接他們回家,他才能姓齊,堂堂正正的被別人喚一聲“齊小少爺”,入齊府的那天,母親把她最後的嫁妝當了,給他置了身新衣,清灰白緞,石花青蘿,一言一行,皆做到了極致。
幼時,他常問母親,父親去哪了,她總是以一句話搪塞,“等你文武皆能,十全十美無可挑剔了,你爹,就回來了。”
那時揎拳擄袖,禮數皆有,滿眼殷期卻不知換來的會是亡命不得恨,陸氏身子不爽,就要他母親的命作陪,陸氏有孕,他的命便也要用來鋪路,他們母子,於他齊文公,究竟是何?
就是阿貓阿狗,利用了,不都該給塊肉,好好的誇獎一番的麽?可他呢?
這個問題,他很想問他,可露園離蘭苑太遠,他即便是進了齊公府也終是不配喚他一聲父親,但既然不管不顧,又為何偏偏知曉了他替母戴孝?母喪而不得孝,若問他有多恨,罄竹難書。
陸氏,他母親亡了,你又憑什麽活著呢?善惡有報,你的命,不該存。
逄城多風沙,是而,家家連廊都會早早的掛上帷幔,曲徑長廊,蜿蜿蜒蜒,顧泣頂著風疾步緊跟,都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如今看來,倒是屬實了。
誰能想到,多年後,那個紈絝城間,花天酒地,瞧見個好看女子便要一親芳澤的齊小公爺,少時,也曾這般可憐無助呢?誰又能想到,那人人可見的笑臉之後,也曾有一天,被淚水傾注,躲在個無人的角落,抱著一個不會說話,長得也不算絕色的女娃娃,哭的歇斯底裏。
“嘶——”一聲低吟悄悄濺起,宣泄夠情緒的齊暄聽這一聲才發覺到眼前的生石花與往昔的不同,“你這是怎麽了?邋邋遢遢的被搶劫了?”明明是一腔子關心的話,可出口的那一刹就是拐了個彎,變味了。
她瞅了眼掛在手臂上的那個爛樹葉子,沒好氣的將其撇落在地,惡狠狠的目光,活像是將在齊暄這兒受的氣都轉介了幹淨。
得了,這兩還沒好一會兒呢,就又鬧起矛盾來了,不過,她麵色擔憂的看了眼生石花,摔了那樣一跤真的沒事嗎?他是不是應該先去帶她處理下傷口?
世人常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這世間的一切,有得必然有失,而有失,也必然會有另一處意外之得。
她原以為,生石花的聾啞已是她這一生悲哀,這世道,該心疼她一點,或許,她也該如長安府裏的那個灑掃婆子一般,聽不見,說不得卻一雙眼生的極慧,再細微的東西,再灰暗的景,她都能瞧的清清的,洞悉萬物的另一層美,彌補這一生所缺。
但方才的那一幕顯然證實了顧泣的自以為也僅僅隻是以為了,她釀蹌的扶著門一步一步走的極緩,細碎的雨打濕額前發,覆遮住眼,使得原本就模模糊糊,虛無實處的地頓時斷了層,她抬腳一跨,卻落水坑,橫立的石咯上膝蓋,撕裂感沾著水疼入心扉,她咬了咬唇,倔強的爬起,慘白的唇在嗅到那個熟悉的味道時,微微勾起。
謝天謝地,在偷了她聲音,堵了她耳朵,又遮住她的眼後,還能讓她可以聞得到,夾著水氣,她細細尋著那桑羅花香所處的地方。
“啊!啊——”膝蓋處皮肉的破裂感刺痛的提醒她,不能再走了,再走,這腿,可能就要落疤了,生石花深深的記得,初到他的身邊的那一天,他說的話,他喜歡好看的,可如果有了疤,,,,會不好看的吧……
她發出的聲響激起了他的抬眸,這兒不是露園,她不該在這,所以他吃驚,他意外,皆在意料之中。她安靜的站在那,等著他一如既往的奚落,什麽,“你怎麽在這兒。”“誰叫你來的?”“不知道沒本公子的允許你不準出露園麽?你怎麽這麽不聽話,再不聽話,我就,”她調整了下站姿,笑顏燕燕的看向他,等他說,再不聽他話,他就要把她趕出去了。
這樣的話,這半年裏他說的實在多,多到,她幾近免疫,不再像一開始那樣膽戰心驚,怕他認真,偶有的,還能自侃自樂起來。
隔著半截台階,淋著同一場雨,他們四目相對的靜站了許久,這段空白無交談的時間段,等的顧泣著實心焦,這是做什麽啊,發呆,也找個沒雨的地方呀,這樣的場景下,這樣的站,莫不是,在自虐?
她可不認為,齊暄費這麽大的功夫,造這一場夢境,目前,她權且當這是一場夢吧,如果入夢僅僅隻是為了讓她來見證下他們的自虐過往,無聊之餘再施舍下那微乎其微的可憐之心那便也太無聊了點。
良久,他們有所動靜,而這動靜便是上文所述的痛哭,好似來之不易,所以哭的酣暢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