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啟動(上)
日子終於跨過了九月,進入了十月。大江的水麵開始變得明澈起來,那是因為上遊處沒了雨水的衝刷,泥沙進入大江少了的緣故。
山上的顏色也變得青一道赭一道的,遠遠看去,斑斑駁駁的,似是有人不小心,忽然碰翻了染料盒。於是,黃的、紅的、赭的,青的,便層林盡染起來。
秋季略顯蕭殺的氣息,終於無聲無息的掩襲過來,城市裏似乎各種建築,一夜之間都變得冷色調重了。
女子們大開領的衫子外,不再是掛著輕紗霓虹,而是多係件精致的比甲,外麵再兜件靚麗的披風,將前時還可看見的大片晶瑩肌膚遮住。
隻是這種季節上帶來的無聲變化,卻並未讓江陵城的氛圍受到多少影響。街頭巷尾、酒肆茶坊之中,人流還是往來不絕,或高談闊論,或淺酌慢飲。
除了唱曲兒的節目單上,往往都多了一首水調歌頭,人們更多議論的,卻是跟這首水調歌頭那位作者有著這樣那樣的關聯。
比如那人納了兩位花魁,一個是今年剛憑著,眼下紅遍江陵各處的那首水調歌頭,從而一舉奪魁的彩荷姑娘。另一位卻是在傳出那人納了彩荷後,才被人挖掘出來的消息。竟然就是曾連續兩年穩占花魁之位的昔日江陵第一美人兒玉硯姑娘。
對於這個叫嶽陵嶽子鴻的家夥,大夥兒議論之餘,自是羨慕不已。但其中更多的,怕是酸葡萄的心理,嫉妒憤恨的言詞,時時能在一些文士的口中聽到。
有人甚至說那嶽陵根本不是什麽狗屁才子,不過就是偶然所得,邀天之幸作出了那麽一首好詞。不然怎不見之後再做出什麽詩詞來?
這種論調一度在江陵文壇上甚囂塵上,被人讚同。在這個論調下,又有那當日在名士舫上的人傳出,其實這嶽陵根本不是什麽文人,而是一個低jian的商賈。甚至連那首膾炙人口的水調歌頭,當日都要索取百金才肯作。
於是,偽才子、假斯文種種名號,便忽然安在了嶽大官人頭上。有詆毀的,便有擁躉的。
擁躉者們對這種毀謗不屑一顧。偶然所得?那你偶然得一下來看看,這且不說,詞還可說偶然所得,那曲子呢?竟也是偶然所得?還有那字,據說當時水鏡學院的蘇山長,還有唐老大人,都為了爭那幅字,差點打起來。那也是偶然所得?
至於說嶽公子沒有新作出來,隻怕多半是不肯輕易出手。那百金所說,固然可以理解為商賈趨利,但又何嚐不正說明其人詩詞的價值?
於是,紛紛擾擾的兩邊爭執不休,倒平添了無數樂趣。這個事兒還沒消停,忽又有消息傳來,說是城西大江上的糧船幫散了。推動此事的,竟然也是那位嶽公子。
於江陵百姓們來說,驚詫之餘,更多的是驚歎於那位嶽公子的影響力。但對於某些階層來說,有暗舒了口氣的,也有大為失望的。
至少江陵知府宋仁宋大人,聽說在聽了這個消息後,臉色一直陰沉著。那幾天,知府衙門裏的差役、仆從們,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不小心,觸了上官的黴頭,遭了池魚之殃。
私下裏,不免便有些埋怨議論。你一個書生之身,不好好發奮攻讀,為自己日後謀求個身家,卻去跟江湖人物混在一起,出這種主意作甚?
這下好,沒了糧船幫,不說今後漕運之事會受到許多影響,又讓原本糧船幫散下來的眾人,靠什麽過活?沒了活計,豈不衍生出許多閑漢,平添無數的隱患?
“這書生得了名聲,納了美妾,許是得意忘形了吧。”很多人如是議論道。
花魁被娶了,糧船幫解散了,這兩件事兒都成了江陵人茶餘飯後的談資。然而沒過幾天,又一件事兒,引動了無數人的好奇。
就在城東和城北的交界處,原本空著的那塊地麵上,如今被人整個用青幔圍了起來。裏麵叮叮當當的,日夜不停的喧鬧不已。聽那聲音,應該是在建造什麽。
原本糧船幫的大當家的韓鐵,親自領著一幫人裏外巡視著。對於過來看熱鬧的,一概都是擋駕回絕。言辭之間倒也客氣,但說什麽也不讓靠近。
有人問急了,便說是原來豐裕糧行的東家沈萬山的產業,現正督造之中,待建好後,自是歡迎大夥兒光顧雲雲。
這消息又是個新聞,那沈萬山當日失了貨,幾乎家破人亡。此事不過才過去短短一月,誰都覺得他再無翻身之能了。卻不曾想,竟這麽快的便重新站了起來。
“我早就料到,以沈公之能,怎麽可能一蹶不振?這不,瞅這架勢,隻怕比之原先還要興旺呢。”
這是一些“諸葛亮”們的說辭,當然,是事後的。
“沈公那樣的好人,自然當有好報。聽說,這次起複,是因為當年幫了某位貴人的忙,這次是得了貴人的相助,給了好大一筆銀子…..”
這是一些跟沈萬山親近的人的言詞,其中,倒是頗多美好的YY,真假不論,倒也讓人感歎不已。
除了這兩大派,卻還有一派的言論,讓眾人更願意相信。
“…..知道嗎?這事兒啊,也和那位嶽大才子有關。”
“啊?怎麽說?難道那嶽大才子真是個商賈不成?”
“咳,什麽啊。沈公有個閨女知道不?那閨女,嘖嘖,叫一個俊啊。聽說沈公將閨女許了嶽才子,那嶽才子什麽都好,就是一樣,見不得美人兒。沈公此舉,讓嶽才子極是滿意,這才為他泰山大人設計了一番,有了這新的營生。你想啊,人家那是才子,正所謂能者無所不能,那出的主意還錯的了?等著看吧,這回沈家這買賣啊,嘖嘖,小不了啊…..”
才子佳人,永遠是最引人熱論的話題。隻不過話題中,嶽大官人好色之名,不免便愈發突出了起來。
為這事兒,嶽家後宅中,玉硯和彩荷沒怎麽著,隻是眼神多了些古怪。蓮萼也是個低調的,唯有小丫頭蝶兒,卻是拍手讚同,直言那傳此言之人,真個便是大壞蛋的知己,讓嶽大官人好不鬱悶。
偏偏這事兒七分真三分假,自己跟沈青竹確實勾勾搭搭的,雖說沈萬山沒說什麽,但每每看著自己的眼神兒,卻也古古怪怪的。
嶽大官人看的出,老頭兒沒什麽不滿之意,反倒是樂見其成。有時候話裏言外的,也透著與之前大不相同的隨意,這讓嶽大官人又是慚慚又是不爽,卻也隻得捏著鼻子忍著。誰讓自己真個偷了人家閨女了呢?嶽大官人別的沒有,這份擔當,還是不缺的。
於七的屍首在韓鐵等人第二天去時,終於發還了。隻不過說辭卻與那夜鬧賊沒關係,反而將原因推到救治還是太晚,說嶽大官人當日施救,不過隻是多延續了一天活頭罷了。
這種說法讓糧船幫眾人憤怒不已。但韓鐵記著嶽陵的囑咐,也不多言,咬牙忍了。拉著眾人回來後,大哭一場,葬了於七。便按照當初所定的,散了糧船幫的名頭,領著眾人開始忙活嶽陵交代下來的各項事務。
那塊地終是文旭幫著搞定的,便如嶽陵先前所想一般,知府宋仁聽聞糧船幫散了,大為惱火。但聽聞是嶽陵要地創業,便又轉怒為喜,很痛快的便批了地。
費用也按照嶽陵提出的意思,分三年付清,每年年底支付一次。當然,這說辭上自是為了繁榮江陵經濟,為知府大人、知縣大人分憂,造福於江陵百姓雲雲。
而作為這種肯一心為公,一心為民的善商,官府自也當有所表示。除了應承下這種支付模式外,還當在初始三年中,免除各項稅費,給予各種方便等等。
這地還是官家的,銀子雖說收的晚些,但總好過一文錢不生。更何況宋大人還有別的計較,又加上文家的麵子,這事兒,便也就出乎意料的順利辦成了。
有了地,有了人,這空手套白狼的活計,終於開始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