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惜別
齊齊哈爾市，位於嫩江之濱，丹頂鶴的故鄉，曾經的黑龍江省省會，重工業中心，現今已是人口大量流失，經濟增速遠不及南方城市。
學府路的南北兩側，民族中學，實驗中學，齊齊哈爾大學，可謂名校林立。實驗中學的對麵，就是醫學院附屬二院。繼母就在這裏住院。
電梯人太多，我一直爬樓梯，來到十四樓。
進得病房，繼母在輸液，身體發黃，明顯腫脹，已經睡熟。父親和大哥周玉林在身邊陪護。看見我的到來，父親伸出食指“噓”了一聲，然後同我來到樓梯口。
“剛睡著，別吵醒她！”父親轉身對我說，“這回不行了，肺癌，腎衰，一共十三樣病。”
“盡力吧！”我點燃一支煙，“你已經伺候她十幾年了，回天無力啊！”
沉默了一會兒，我說：“爸，我離婚了。”
“啥？你怎麽回事？孩子都這麽大了，瞎折騰什麽？”父親質問我。
“爸，你聽我說，白露外麵有人了，非離不可！”我無奈地解釋道。
老人長歎一聲：“唉！咱老薑家可從沒出過這樣的事兒啊！孩子呢？”
“孩子跟他媽。”我把事情簡單介紹了一下。
良久，父親又問：“你呢？現在怎麽樣？”
我又說了隋欣，父親見過，而且說了打算十一結婚的想法。
“好自為之吧！你們這些年輕人哪！”父親說完就要走。
“爸，你等會兒！”我叫住老人，“如果我姨沒了，你打算怎麽辦？”
父親怔了一下：“我想去你老弟那看看，再說吧！”
是啊！我都已經自身難保了，可能跟我走嗎？
回到病房，繼母醒了，看見我，埋怨道：“不是告訴你了嘛，等我死了再來。你跑得這麽勤，白露還得跟你幹仗。”
“沒事兒的，白露叫我來的，我們不吵架了。”我沒有說實情，安慰著她。都已經離婚了，相安無事，各自安好，當然不吵架了。
繼母笑了：“真的？那可挺好的！”
一上午要輸液七瓶，下午要透析。
我輕輕地給繼母揉著大腿，她說是一種從骨頭裏發出的難受，揉一揉，緩解一下。
我又想給她推推肚子，她已經五天沒排便了，當然也沒吃什麽。繼母說她累了，沒讓我推。
下午去透析，整個透析室一百多張床位，竟無空床。八歲的孩童，三十歲的年輕媽媽，白發蒼蒼的老人，這裏都有。空出一張床，立刻有病人補上。
太可怕了！
繼母原計劃透析一小時，結果十幾分鍾後，心髒就受不了了。醫生護士趕緊圍上來，讓血回流，撤掉儀器。
回到病房，我們三人已經大汗淋漓。
繼母躺在床上，眉頭緊鎖，粗重的喘息漸漸平靜。一小時後，睜開雙眼，擠出一點微笑：“這回沒死。老薑，我想回家！”
說完，兩道渾濁的淚水順眼角流下。
“回家，咱回家！”父親也流著淚說。
玉林哥和我去辦出院手續，我們都淚流滿麵。
三小時的路程，我們回家了。繼母一再解勸我們：“哭啥？從我得病以來，河東河西兩個屯，讓我靠死二十多人了，原來他們都沒病啊，我值了！”
到家以後，玉梅已經把飯做好了。繼母隻喝了幾勺米湯，就躺下了。
我們正吃飯，繼母說：“我不行了！”
大家趕緊上前，繼母左手抓著玉林哥，右手抓著玉梅妹，口中一再重複地呼喚：“老薑啊！玉林啊！雪岩啊！玉梅啊！”
半小時後，繼母又笑了：“我沒死！”
我們每天開始輪流守候，要不然吃不消。玉林哥還偷偷地買了妝老衣裳。
幾天後，繼母不再說話，一直睡。我知道那不是睡，是休克昏迷。
當老人身體上挺，喉嚨咕咕作響時，我們忍住哭聲，給老人換上了衣服。
古人去世都要在家停三天的，因為確實有死而複生的人。繼母病入膏肓，不會有奇跡發生了。當日，玉林哥便約好車，將繼母送去殯儀館了。
許久不見的親朋好久都來了，彼此歎息著，玉梅妹子更是哭得死去活來。持續幾天的悲痛，使我們眼睛充血，紅腫不堪。
人啊，一但有了深厚的感情，曾經的傷害都是那麽令人懷念！
薑雪鬆是坐飛機回來的，給繼母燒過頭七後，就帶著父親去杭州了。
我馬上開學，並沒有去。
回到家裏，每次想起自己兩個媽都沒了，又傷心落淚。隋欣也陪我哭，還不停安慰我，弄得我隻能強忍悲傷，漸漸開心起來。
有一天，我跟隋欣商量：“我的樓應該賣了，錢給你！”
“你真這麽想？”隋欣見我點頭，略加思索，“不行！錢我不要，給薑飛留著。”
“為什麽呢？”我摟過美女。
隋欣點著我的胸脯說：“你們是離婚了，不用你掏撫養費。可將來孩子結婚，你這當爹的能一分不出麽？賣房錢給孩子存上，即使賣不出去，租房錢也要存。”
我立刻化身舔狗：“你說，我算不算吃軟飯的？”
“妞兒，爺養得起你！”隋欣神色高傲至極，端著我的下巴說。
哼，欺人太甚！哥們兒可是有本錢的！
雖說組織要求每周上交作業兩次，怎耐這小妮子太會勾人，每周都使我超額完成任務。
我賣樓，最主要是想同過去告別，白露傷我極深，使我極度失望。但我們曾經有過歡樂的時光，也曾經共度艱難的歲月。
麵對現實，我們回不去了，那就道一聲珍重，告別吧！
結婚的事情，我和隋欣商量了一下，領證要九月十日，我們都是教師，在教師節領證，很有紀念意義。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暑假我剃了光頭，現在頭發還沒有長長。
婚禮我想隆重一些，畢竟苦盡甘來，值得慶祝一番。可隋欣堅持不大辦，安排在十一，請單位同事吃頓酒就可以了。隻是，婚紗照必須拍，要到海邊拍。
樓房要重新裝飾一下，家俱一律更換成新的，包括床，還有很多衣服。我知道，隋欣是在同過去告別，不希望睹物思人。
我們將重新開始，共渡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