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啟聖節大宴（3）
木瑾瑤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隻是下意識覺得她們不能被發現。她一手捂著清荷的嘴，另一隻手摸到了頭發上的簪子，回頭望向中心池。
中心池的水麵原本映著近乎完整的月亮，此時卻被不速之客碰碎，變成了片片銀光。而不速之客反而披上了月光，逐漸接近中心池的更深處。
“公主……那是誰？”清荷顯然下意識的想救人，但看木瑾瑤的臉色，臨時將問題換成了這個。
木瑾瑤沒有回答，她沉默著看那個人又往池中走了兩步。木瑾瑤知道，宮裏的人工池往往岸邊附近的水都不深，越靠近中間越深，到中間位置可深愈兩人。眼下水才到那人的腰部，應該還能讓自己再猶豫一會兒。
清荷不熟悉，她倒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畢竟上輩子也在宮學中做了幾年的同窗……他就是端王獨子封寂。
上輩子他沒有死，這輩子難不成會死在這仙玉宮的池水中？木瑾瑤緊皺著眉頭，有些煩躁的想著。要是救他，自己會惹上麻煩，可若是不救，被人查出自己曾來過仙玉宮，更麻煩！
“公主！”清荷指著封寂輕呼道。
木瑾瑤一看，水已經淹到封寂的肩膀了，再猶豫隻怕就不用考慮救人，而是考慮收屍了。
“封公子，可否等一等。”木瑾瑤從暗處走出來對封寂說道。
封寂一頓，麵無表情的瞥了木瑾瑤一眼，又抬起了腳步。
“堂堂男兒郎，受了委屈竟然隻想著死，真是可笑！”木瑾瑤見一時勸說不了封寂，轉而譏嘲道。
“……”封寂無奈又嫌棄的看著木瑾瑤，張了張嘴還是沒發一言，隻縱身向前一撲將自己埋入水中。
“哎！你這人！”木瑾瑤往中心池急走了幾步，正在快速思索要不要叫人的時候，一個巨大的水花從木瑾瑤身前的池麵湧出，濺濕了木瑾瑤的下半邊裙子，驚了木瑾瑤一跳。
水花的始作俑者正是封寂，他微挑眉頭立在木瑾瑤身前的池中，那本就帶著些媚色的臉上此刻更添蠱惑的氣息，被池水浸濕的頭發貼在頰邊，月色給這人攏上了一層光暈，令他恍若幼年的妖精。
“你是六公主？”剛剛還暮氣沉沉的封寂仿佛換了一張臉，言語中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進賀禮時木瑾瑤走到過屏風另一邊，封寂能認出自己她並不意外。當然，此時木瑾瑤已然看出這人恐怕不是想自戕，既然無關乎性命，木瑾瑤懶得與一個渾身豎滿了刺的孩子計較，當下便要走開。
“你們姓木的是不是都這樣？假仁假義，令人作嘔。”看到木瑾瑤要走，一股不平之氣湧上心頭，封寂幾乎沒過腦子便將這話說了出來。
“封公子，就憑剛才這句話，隻要本宮想，你決活不過今晚。”這不是木瑾瑤在誇張，汙蔑皇室是大罪，何況這句話有怨怪皇上的意味。
“你做不到，至少現在做不到。”封寂挑起的嘴角透著絲邪氣，眼睛卻濕潤的像要哭出來。“皇上如果能對付我父……端王，就不會默認我代替端王來酈城做質子了。”
或許是情緒積壓的太久，又或許是看木瑾瑤年紀小，身邊侍候的清荷也是個姑娘，沒什麽威脅，封寂的表情要比宴上鮮活很多。
“……”木瑾瑤沉默著沒回，但離去的腳步到底是停下了。
“嗬，我真是瘋了，你能懂什麽呢。”封寂轉頭看向月亮，飛快地抬起袖子一抹臉，又一句話隨著月色輕輕飄進了木瑾瑤的耳朵：“你是最受寵的公主啊……”
木瑾瑤想解釋什麽，卻發現自己無從說起，索性繼續沉默。
靜寂間，木瑾瑤想起了上輩子端王反叛起兵後，自己知道的一些關於端王後宅的傳言。
端王妃，也就是封寂的親生母親，曾經才名滿酈城的趙家女兒趙書，在當年嫁給端王後生了一場重病，導致身體虛弱。後又因拚命生下封寂而虧損了身子，最終在知道趙家覆滅的消息時憂思過重一命嗚呼。
這之後不久，明麵上的端王獨子封寂被送到酈城皇宮，交由遙皇教養。
而此時瑤芳的端王府中，一個新的端王妃入主後院，還帶來了兩子一女，據說這三個都是端王的子嗣，最大的那個男孩子，比在酈城的封寂還要大兩歲。
這件事太過蹊蹺，當然有很多人對新的端王妃指指點點，但端王對新王妃愛若珍寶，不能忍受任何人對新王妃不敬，時間長了，他身邊的家臣門客便也就默認了這個新主母的存在。百姓們對這種逸聞的興趣會被時間衝淡，因此當時關於新王妃的流言隻在瑤芳附近傳播，酈城這邊並不知曉。
因為身份地位以及立場的原因，木瑾瑤在聽到這個傳聞時還獲得了一些更深層的消息。比如，趙書是趙家逼迫端王娶的。趙書的死與端王有關。新的端王妃是端王在娶趙書前原本的妻子等。
上一代的恩怨必然會影響下一代的選擇，更何況是封寂這個幾乎是被自己父親放棄孩子。
以他的身份，本該是端王世子，卻被自己的父親送到酈城當做質子。端王起兵時，他還在酈城皇宮裏陪皇子們讀書，似乎端王並不在意自己對遙皇的反叛會不會要了兒子的命。
於是，封寂走向了端王的對立麵，主動請纓成為了平叛大軍中的一員。
不過聽說直至最後端王兵敗，他也沒有在陣前對這個兒子說上一句話。
端王對封寂是什麽感情木瑾瑤不敢說，不過看現在封寂的表現，想必他此刻對自己的父親還是有一些期盼的。
可惜……
但是，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去可憐他呢？
木瑾瑤一回身坐在池邊的圍欄上，自嘲的提起嘴角，看向同一輪月。
如果說端王是因為專情於一人而對其他人無情，那自己的父皇隻能說是冷心冷肺。
他把母親和自己放在王芷溯的對立麵，把蘇家放在王家的對立麵，以圖做天平中間那隻左右平衡的手。
可王芷溯是標準的王家人，懂得審時度勢，進退有度，擅長借力打力。他們才是真正會左右平衡的人。
所以上輩子最終父皇沒能拔出王家的根，而這個六世家中存續最久的世家培養出來的王芷溯，將她們母女都困於囹圄。
自己最後說是報仇，其實隻是算準了後宮的天平已經失衡，父皇急需一個打壓王芷溯的時機。而一旦王芷溯教養的木延安和木玥寧殘害親生姐妹，她即使不是親生母親也免不了分權卸責的懲罰。
她木瑾瑤隻是用自己的命，給父皇鋪一個時機而已。
這又能算得上什麽報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