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再見南華
看著那個兩尺左右高的神像在村正的手底下慢慢成型,齊諧心裏忍不住一陣驚歎。
自己隻是把自己記憶裏南華老人的相貌、身形跟村正說了一遍,這老頭子慢條斯理地從院子裏挑了塊大小合適的木材,一個時辰的工夫,便已經把神像雕刻的七七八八了。
有這份手藝,也難怪短短十餘年的時間,村正便能在這裏穩穩地站住腳跟。
雖然不是百分之百的相像,但應該也足夠用了。
雕刻完成,按照齊諧的吩咐沒有刷漆。
村正招呼他兒子幫忙把木像扛到土地廟。
齊諧再三謝過了村正,跟著小木匠回去。
這次齊諧沒有把神像放在土地廟的正殿,而是放在了廂房裏。
正殿算是土地公的道場,在那裏拜神說不定會有某種壓製作用。
相比較起村正,小木匠顯然是沒什麽城府的。他對齊諧突然雕刻的這個半人高的雕像很是好奇,旁敲側擊地打聽。
齊諧想了想,好像也沒什麽必要隱瞞的。
他微微歎一口氣,說道:“相果,你可知道我這幾天做過了何事?”
“這個自然是知道的!”小木匠甕聲甕氣地點頭,“要不是有夫子,恐怕我們這些人都要死了。”
齊諧笑了笑說道:“你不覺得奇怪,我隻是一個教書的先生。怎麽會突然有這種……這種實力,砍死那麽多的軍士呢?”
“大家都說夫子是有土地公保佑。”小木匠一幅理所應當的樣子。
大家這麽想倒也不奇怪。
這位夫子畢竟已經當了三年的土地廟廟祝了。
雖然土地公本神覺得這書生純粹是個蹭吃蹭住的房客。
齊諧搖搖頭說道:“我不確定是不是土地公顯靈,但是當時在我心裏浮現的影子,便是這個。”
他話說完,指了指正前方的兩尺神像。
小木匠一聽,慌忙對著眼前的神像磕頭,顫顫巍巍地念叨著:“土地公在上,小民……草民……”
他惶急之下,連一句利索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三個響頭磕過,他臉上的表情才稍稍舒緩下來。
“你起來吧。”齊諧笑了笑說道,“麻煩你跟我一塊我把正殿裏的香爐帶到這邊來。”
“哎哎哎。”小木匠連聲答應。
齊諧端著一盞油燈,三支長香,小木匠懷裏抱著香爐,重新回到原本是齊諧住的廂房。
進門之前,小木匠悄聲對齊諧說道:“夫子,如果這個才真的土地公的話,那正殿那個……要不要我跟我阿爺一起,把那個神像也換了……”
齊諧一驚,連忙製止了小木匠的提議。
好家夥,要是真這麽搞,恐怕這個土地廟,眨眼間就變成南華廟了。
那自己這個土地公還活不活了!
一應事物擺好,齊諧又用毛筆在那一尊還隱隱散發著木頭香氣的神像胸前,寫上“南華”二字。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必要的手段還是準備的充分一些比較好。
整理就緒,齊諧把小木匠打發回去。
站在大門口,齊諧一臉嚴肅地叮囑他,換正殿神像的想法可千萬不能再有了。這是對土地公的大不敬!
小木匠唯唯諾諾地答應下來。
齊諧稍稍放心,先把土地廟的大門關緊,然後回到廂房,把門窗同樣關嚴。
他稍稍呼出一口氣。
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聯係南華老人的辦法了。
如果這一招還是沒用,那就隻能跟一條鹹魚一樣,躺平等著南華老人自己主動現身了。
就怕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摒除雜念。
拈香、引燃、插香、作揖。
心裏默默祈禱南華老人能夠收到他來自心底的呼喚。
一息、兩息、三息……
等三支長香燃燒殆盡,齊諧站得腿都有些麻了,那神像卻是毫無動靜。
怎麽回事?
是這個辦法不管用嗎?
還是自己表現的不夠誠意?
想想剛才小木匠的舉動。
齊諧咬了咬牙,跪下去,輕飄飄地磕了一個頭。
在這個世界待了近十年,他數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在他自己的神像前磕頭。
這次對著別人的神像磕頭,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隱約有種屈辱的感覺。
好在這種感覺並不強烈。
十年的時間,雖然齊諧總覺得自己還是原先那個少年,但是很多東西還是不自覺地被改變了。
在他原來的時代,磕頭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禮儀。
這種禮儀甚至都極少對自己的父母做。
可在這個一千多年以前的時代,磕頭雖然同樣莊重,但絕對沒到後世的那種程度。
天地君親師,甚至族中長輩、品階高三品的官僚,在正式場合見麵都是要行跪拜禮的。
……
側房的地麵同樣鋪的石板,膝蓋跪在上麵硌得生疼。
一個頭磕完,齊諧立即站起來。
雙手在膝蓋處撫了撫並不存在的灰土。這是個不太“尊禮”的舉動,但齊諧還是控製不住地做了。
香爐裏的三支香已經燃盡。
齊諧微微歎了口氣。
果然沒什麽效果啊。這一個頭算是白磕了。
滿臉落寞地走上前,打算把油燈、香爐一應物件搬回正殿。
隱約覺得身後有人站著。
齊諧悚然一驚。
回頭。
那名白須白發、麵容矍鑠,手裏拿著一柄拂塵的老頭赫然就在眼前。
南華老人。
果然來了啊!
齊諧瞬間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再次見到南華老人,齊諧的心裏相當的不是滋味。
仔細說起來,不過是幾日沒見。可對齊諧來說,這幾日便已經是滄海桑田。
幾日前,他還隻是一個混吃等死的土地公,剛剛附身到一個玩具身上,打算痛痛快快的玩兩天。
幾日後,土地廟村接近一半的村民死了。
而他,除了借用了南華老人留給他的一點手段,暫時保住剩下村民的命以外,毫無辦法。
……
“前輩。”齊諧說話的聲音裏不自覺地帶了些哽咽,“村裏人被殺了很多……”
南華老人目光一凝:“你且說說,這幾日發生了何事?”
齊諧深深吐出一口氣,把這幾日的經過仔仔細細都跟南華老人說了一遍。
甚至連花離和青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對方。
“這些都是緣法,有些事,終究不是人力所能控製……”站在對麵的南華老人,依舊一副風輕雲淡的架勢。
“緣法嗎?”齊諧看著眼前的老人,拚命壓製住心中的怒氣,終究還是忍不住,“這他嗎就是李二那殺兄囚父的畜生一手所為,跟緣法有個屁的關係?!”
一聲憋了太久的怒罵,從齊諧口中喊出。
稍稍發泄了一通,齊諧降低說話的音調:“李承道想活,這個沒錯。他爹手下的人想保他活,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是為了俠義二字也好,是為了富貴險中求也好,終究也算不上錯。”
“土地廟村的村民們受了無妄之災,這也沒什麽。亂世命如草嘛,我懂。”
“可那李二,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惹到老子頭上!”
“所以你打算怎麽做?”南華老人看了已經處於暴怒邊緣的齊諧一眼,幽然問道。
“我能怎麽做?”齊諧徹底發泄完,他攤了攤手,做了個無能為力的手勢,“一命抵一命罷了。”
“哈哈”南華老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前輩何故發笑?”齊諧問道。
這話他之前問過,但這次卻沒有了先前的湊趣味道,更多的是質問的感覺。
“笑你不自量力啊。”南華老人嘴角依舊含笑,輕輕搖了搖頭。
“是嗎?不自量力就不自量力吧。”齊諧臉上的肌肉稍稍哆嗦了一下。
他如何不知道要報仇是何等的艱難。
離長安城這麽近,還能出動軍隊直接進行屠村的,別說李世民,便是下麵的一層層的執行者,也根本不是一個人能夠應付的。
好在齊諧不算是人,像正殿對聯上的那句話“大小是個神仙”。
他原本還指望能從南華老人那裏尋求點信心。看此時南華老人的態度,他的心便又涼了半分。
就算是不自量力,仇還是要報的。
隻是具體該怎麽做,齊諧心裏還是一團漿糊。
當然,這種事也沒辦法急於一時。
齊諧暫時把這個想法壓在心裏。
“前輩,晚輩有一事不明。”齊諧對南華老人再次拱手。
“可是婉兒之事?”
“是。”齊諧目光炯炯地看著南華,“那天前輩白日走後,想必在李婉兒姑娘麵前提起過我。應該也跟婉兒姑娘提議過,讓我幫忙照拂那個小郡王。隻是,晚輩不知,前輩到底是憑什麽覺得我有能力照看好他?”
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齊諧心頭。
他的實力,恐怕世上沒有人會比南華老人更了解的。
可南華偏偏讓他這個戰五渣當保鏢……
“倒不是因為別的。婉兒有事,須得她親自走一趟,且不能帶著外人。所以隻能把那孩子托付與人。與其讓那些凡人看顧,你作為土地公,手段終究是多一些的。”南華老人笑了笑說道,“再說,此事早在三年前便已結下緣法。你以為此番沒有婉兒相求,你和土地廟村便能置身事外嗎?”
齊諧一陣無語。
南華老人說的三年前,指的應該是當初王傳勝、王傳利兩兄弟從長安城搬來土地廟的事吧?
可是他們搬過來明明隻有兩年啊!
三年前、三年前……
齊諧目光一凝,想到之前李承道對他說過的話:“我三年前見過你,當時魏道長說你命數異常……”
所以,這一切當真就是冥冥之中有天意嗎?
還是有什麽勢力,正在暗戳戳地引導著整個事件?
齊諧心裏一陣發寒。
如果當真是有人在背後推動,那麽他們的實力該是強大到什麽程度?
不對啊!
齊諧擰眉細想,自己作為土地公附身到這個書生身上,應該是個極偶然的事件。
暗中的勢力再強大,也絕對不可能把他這個穿越者也安排了。要是那個勢力當真有如此本事,那簡直是比這個世界的造物主更偉大的存在了。
那特麽還做什麽反派?
所以,自己的出現替代了原來的齊諧,這應該是整件事最大的變數。
如果按照暗中勢力安排的劇本走,此時的齊諧連同整個土地廟村,恐怕已經化作了飛灰。
那麽南華老人的出現呢?
這應該也是變數吧?
畢竟當初南華老人過來,按照他自己的說法,隻不過是因為“自家的牲口在人前露了行藏”。
莫名其妙的送劍給齊諧,看起來更像是臨時起意,而不是有備而來。但那把劍裏的書卷和丹丸,又似乎預示著這老家夥明明都是已經設計好了的……
沒有從南華老人那裏得到想要的信息,齊諧把長劍從懷裏拿出,遞給南華。
對於這把劍,他不像原先那樣,劍刃插在劍鞘中,而是把整把劍都塞進去。這樣看起來,這更像是一個硬質皮子做的口袋。
迷惑性相當的強。
“多謝前輩賜予此劍,要不是此劍以及其中的物件,前日之劫,晚輩便要隨同這個村子化作飛灰了。”齊諧雙手托住劍鞘,遞到南華老人眼前。
這把劍,南華老人當初並沒有說是要送給他。而且送的時候連個“使用說明”都沒有告知,擺明了隻是借用。
此時,齊諧心裏已經下定了決心做一件事。
這把劍固然很好用,可這件事已經不是單單靠一把劍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物歸原主。
按照南華老人的說法,這也算是了卻一段緣法。
至於劍鞘中藏的那本書,齊諧除了大致翻看了一遍,根本沒有仔細讀過。
他沒有時間。
南華老人接過劍。
臉上帶著深深的笑意,右手握住劍鞘,低聲說道:“罷罷罷!你既然願意跟著他,便隨他去吧。”
說完,南華老人重新把劍塞到齊諧眼前。
“這劍,此次算是送你了。”南華老人笑著說道。
齊諧皺眉,看著老人手中的那柄劍。遲遲不接。
他耳朵不聾,聽力甚至比尋常人要好不少。方才南華老人貌似自言自語的話,自然是傳到齊諧耳中了。
那當然不是自言自語。
而是在對劍說話。
也就是說,這柄劍,其實是有意識的?
劍靈?
在沒搞懂這個之前,齊諧倒也不敢隨便碰這把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