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鬼怪作祟

  齊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朱不識打發走的。


  等他渾渾噩噩地回到土地廟,隻覺得渾身冰寒刺骨。胃裏還一陣抽搐。


  額,餓了。


  想到剛才朱不識說的那具淒慘的屍體,齊諧又是一陣幹嘔。心裏還有一陣陣的發寒。


  齊諧走到正殿,看著自己寄身了十年之久的土地公神像,心裏竟然漸漸安穩下來。


  燃一炷香,插進香爐。


  自己給自己上香,這事兒怎麽看怎麽有些古怪。更古怪的是,這支長香燃上,卻沒有絲毫氣息浮現。


  所以,自己拜自己不作數的嗎?


  ……


  一個時辰後,天已慢慢黑了下來。


  齊諧心裏的不適漸漸退去,胃裏的饑餓感又重新湧上。


  想起自己住的側房裏還有一塊冷餅,齊諧三步並作兩步回到臥室廚房兼餐廳。


  這年代的人把一切麵團做的東西都叫做“餅”。胡餅、炊餅、蒸餅、湯餅……齊諧手裏捏著的,便是蒸餅——差不多就是後世的死麵饅頭。


  蒸餅有些幹,仔細嗅嗅還隱約有些黴味。這餅是前兩天齊諧吃飯剩下的。餓鬼上頭的齊諧也顧不上許多,啃兩口蒸餅,咬一口醃菜,喝一口涼水;再啃兩口蒸餅……


  味道——一言難盡。


  但比前十年隻能吸一點香火氣要好多了。


  無他,胃裏踏實。


  祭完了五髒廟,齊諧終於能把心思重新放到白天的事情上。


  白日的時候,朱不識還說,村正被嚇得魂不附體,也不敢報官。又多給了他一吊錢,讓他幫忙把屍身用草席包了,再去找了幾個村民,到離村不遠的亂墳崗上挖了個土坑,草草埋了了事。


  訃告中的名字,自然是村正給起的。至於這名字是不是村正的仇人,這個隻有問村正本人才知道了。


  當然這個不重要。


  重要的是,齊諧從朱不識描述的屍體身形來判斷,死者大概率是前一天來土地廟裏鬧事並隨手把他殺了的軍人。


  這年月,死人是常事。可死的是個軍人,事情就不那麽簡單了。


  村正是長了潑天大的膽子,連軍人死了都敢不報官?


  所以齊諧當時便旁敲側擊地問了。


  朱不識的回答倒也平常。


  屍體身上隻穿了布衣,沒有鎧甲。


  至於別的能證明軍漢身份的線索自然是沒有的。一個村井小民,光是看到那可怖的屍體就足夠做三天噩夢了,誰會關注他身上手上有沒有刀疤老繭。


  ……


  為了節省體力,齊諧再次躺回床上。


  得知仇人已死,齊諧沒有半點大仇得報的快感。而且這件事處處都透著些詭異,讓他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軍漢莫名其妙來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找人。這是第一。


  找人的軍漢突然死了。這是其二。


  找人的軍漢身體被掏空——就是字麵意思上的身體被掏空——這是其三。


  人死之前能夠證明身份的鎧甲武器被卸走。這是其四。


  前麵兩個古怪之處齊諧想不到——涉及到軍人,其實他也不敢多想。


  至於後麵兩個詭異之處……


  如果說真的是鬼怪作祟,那為什麽還要卸下鎧甲、毀掉麵容,故意模糊這人的身份呢?


  鬼怪的智商有多高這個齊諧不能確定,但作為鬼怪,有著超越人類的武力值這點還是可以肯定的。


  那麽它們做事用得著這麽小心翼翼的嗎?


  難不成這些鬼怪還怕人查出端倪,去找它們麻煩?

  如果真是這樣,在這個世界上能降鬼除怪的,又是什麽人?


  神仙?道士?和尚?


  也許是身體太虛弱或者是因為思考問題太耗神,齊諧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沉沉睡去。


  ……


  第二天,他是被一陣嚎哭嚇醒的。


  齊諧悚然一驚,趕緊從床上坐起來。


  仔細一聽,這哭嚎,有些耳熟啊。


  不是朱不識又是誰!


  齊諧顧不上洗漱,起床,揉了揉還有些疼的屁股,便出去打探消息。


  死人的是土地廟村裏的王家。


  王家有兄弟二人,王傳勝和王傳利。


  王家是兩年前搬到土地廟村的,比齊諧晚來了一年。


  但與在村裏婦孺皆知的齊諧不同,王家的兄弟倆,在村裏一直都是不顯山不漏水。


  且王家人平日裏不與村民打交道,整日早出晚歸的,兩年下來村裏人也沒見他們做過什麽營生。


  這兄弟倆的出身與土地廟村的村民也不一樣,大多數的村民都是從外地活不下去,才打算來京城尋一條活命的路徑。


  而王傳勝一家卻是從京城裏出來的。


  村民們八卦說過王家是京城一個大戶人家的家奴,主人家惹了禍事,他們便卷了主家的錢財跑了——這是他們不做營生卻能衣食無憂的原因。


  當然這裏麵更大的可能是村民們嫉妒人家家境殷實才編出來的瞎話。


  王家有四個大人,王家兄弟跟他們各自的婆娘。他們家裏人每天出來打水或者買吃食的時候才能跟村民們碰麵,不過就算是迎麵碰上,這家人也不會跟人打招呼。


  剛開始的一年大家還對這戶人的不近人情有些嘀咕,後來漸漸都習慣了,這一戶人也就成了村裏的透明人。


  王家兩兄弟都正值壯年,兩人的婆娘齊諧也見過——她們來拜過神——四個人都是一等一的壯士,怎麽會突然死了呢?


  正在齊諧進一步打聽到底王家死的是哪個一壯士,他無意間注意到旁邊冒出來幾雙略顯好奇的眼神。


  這些眼神來自土地廟村的村民。


  顯然村裏人對齊諧大違常態地關心起這些瑣事感到奇怪。


  齊諧幡然醒悟。


  自己想知道的太多了。


  齊諧前身,雖然算不上是一個雙耳不聞天下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書呆子,但像是誰家死了人這種事,他向來是不關心的。


  而自己現在,不但跟村民聊得津津有味,甚至還打聽細節……


  在摸清楚狀況之前,齊諧可不想自己教書先生這層偽裝被識破,雖然被識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咳咳”齊諧借著咳嗽捂住嘴,強行讓自己恢複成一名清高的教書先生。


  反正待會兒他們總要來自己的場子——來報喪。


  ……


  來人比齊諧預料的要快了些。


  來的人不是來找土地公的,而是來找齊諧的。


  家裏死了人,按照慣例自然是要寫訃告。可在這識字率低到令人發指的時代,想找個會寫字的也著實不容易。


  而教書匠齊諧便很好地充當了這一角色。


  便宜好用,關鍵是也方便——從這兒拿了訃告,抬腳就去正殿燒了完事。


  當然適當的報酬總是必須的。


  對齊諧來說,隨便碼幾個字就能賺錢,這比後世可要輕鬆多了。


  簡單問了死者的身份,以及去世的原因,齊諧便取來一塊硯台,借著研磨的工夫瞎琢磨。


  死的人是王家大郎王傳勝。


  死亡原因:風疾。


  風疾其實是個相對籠統的概念。這時的人說風疾,往往指的是得了急症猝死。另外風疾也指的是中風。當然更恐怖病症指的是得了後世被稱作麻風的傳染病。


  齊諧有心多問點什麽,可是想到之前被人用懷疑的眼神盯著。他便很明智地沒有多打聽。


  自己一不是警官二不是法醫,風疾便風疾吧。


  提筆。


  齊諧又是一陣糾結。


  這半軟不硬的毛筆,自己好像沒怎麽練過啊。


  小時候倒是練過毛筆字,可後世的毛筆跟此時的毛筆還真不太一樣。


  此時的毛筆,筆毛似乎比後世的要硬很多。


  齊諧有些心虛地看著圍觀的群眾,自己要是暴露了不會用毛筆寫字的事實,估計當場就得被人瞧出端倪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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