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體被掏空
等齊諧扭扭捏捏得趕到村正家的大宅子門前,幾個村民正捏著銅板從內堂出來。
迎麵碰上,這些人紛紛跟齊諧打招呼。
“齊先生也過來了。”
“夫子好。”
“齊廟祝你的傷已經好了啊,昨天可是把我們嚇得不輕。”
作為村裏唯一正經的讀書人,齊諧雖然在這裏借住了三年,但還是得到村民們一致的或真或假的尊重。
畢竟家裏都是有孩子的,他們也指望著孩子能跟先生識幾個字,最好還能學一學算賬——據說先生教剛入塾孩子的第一課就是“九九乘法表”。
就算家裏沒孩子,村民們也希望先生能時不時得幫他們修一封家書。
這其實也是齊諧在土地廟村安身立命的最大依仗。
不過原主齊諧不這麽想,他很肯定是當地的村民太熱情太樸實。
哪怕朱不識這樣的混混,在原主眼中也自有可愛之處——當然能躲的話還是躲開好些。
按照舊有的習慣,齊諧對著這幫村民深深道了個揖。
然後滿是感動地一一回答:
“好。”
“很好。”
“非常……額,我已然大好了,多謝諸位芳鄰照拂。”
於是各位村民變得更加熱情了,恨不得當場把齊諧的襆頭摘下來幫他查看傷勢。
齊諧沒料到這群人熱心如斯,連忙後退兩步,拱拱手道明來意:“我半個時辰前聽到村正帶人去了一趟土地廟,燒了訃告,可是村裏有什麽人……”
原本還熱情如火的村民們聽齊諧發問,都訕訕住了口。
“嗯?”
齊諧愈發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小夫子,這件事原本不該瞞過你這個廟祝,不過,嘿嘿……”一個麵容猥瑣的漢子從人群中走出來,臉上寫滿了不懷好意的笑,“這件事村正囑咐了不許往外傳……”
正是之前在土地廟裏鬼哭狼嚎的朱不識。
對於這種混不吝,齊諧兩世為人都沒有應對的經驗,隻能再次拱手:“多謝朱阿哥告知。那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便緩緩轉身,往土地廟方向回去。
走出幾步,便聽到身後的村民們三三兩兩地散了。
齊諧心裏莫名有些煩亂。這原本不關他的事,可冥冥之中讓他開始坐立不安。好像死的那個人跟他有莫大的關係一般。
因為翹臀的緣故,齊諧走得並不快。
不一會兒,身後傳來一陣輕跑聲,緊接著便是一個嗓音響起:“小夫子,小夫子,你莫急,且等一等我。”
朱不識,追來了。
齊諧停住腳,轉身,看著氣喘籲籲跑過來的二混子。
“朱阿哥可是還有事吩咐?”
“小夫子,我有個事想請教請教。”朱不識搓著手,訕訕笑著說道。
土地廟村裏的村民對齊諧有著各種各樣的稱呼,大致可以分成兩類:“先生”“廟祝”。這原本也沒什麽講究,畢竟他此時確實是個教蒙學的廟祝。
朱不識稱呼他一聲“小夫子”,雖然有些不倫不類,大抵是因為潑皮看齊諧雖然歲數不大但長相端正,自有一股讀書人的風流傲氣。
“朱阿哥但說不妨。”齊諧正想從朱不識這裏套取點情報,所以強忍著扭頭就走的想法說道。
“小夫子,你是讀書人,見識多,有些話你說我自然是信得過。”朱不識嘴裏叨念著,見齊諧也不搭話,最後心一橫牙一咬,放膽問道,“小夫子,你說,這個世上真有鬼嗎?“
最後這句話朱不識說話的語氣極為陰森,青天白日地讓齊諧心裏忍不住心裏一寒。
“朱阿哥此話怎講?”齊諧強忍著不適,假意淡定地開口問道。
“先前死的那個……”朱不識走前一步,悄悄說了一句,然後又前後左右看了一遍,確定周圍沒人,才繼續說道,“那個大塊頭,死的不正常……”
齊諧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果然。
話匣一打開,朱不識便不再隱瞞,把他之前經曆的事情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今天午時,我從京城裏辦事回來。剛一到家,村正老兒就找上門,說是要照拂我一路買賣。這老兒從來跟我就不對付,有好事能找上我?所以我都懶得搭理。可這守財奴也沒二話,直接從懷裏掏出一吊錢來。”
“我問他什麽事,老兒不搭話,就讓我跟他走。到了村外的水溝邊,他給我指了指。那溝裏,躺著個死屍。我嚇一跳,以為這老兒殺人了。可再一想,這大漢五大三粗的,就是一百個村正老兒也不夠打啊。”
“村正老兒就跟我說,他也是前晌才發現的死屍,讓我把這屍身從溝裏拖出來。我心裏晦氣,可想想拖個死屍就能白得一吊錢,也沒跟這老兒計較。”
“等跳到溝裏,這才知道我是被這老兒給坑了!”
說到這裏,朱不識一副咬牙切齒,像是要擇人而噬的架勢:“村正這個醃臢貨!我要不是怕吃官司,恨不得把這老貨一塊打死了扔進溝裏!”
齊諧被他這幅模樣嚇了一跳,連忙勸道:“朱阿哥消消氣,村正也是心善之人,不能讓屍體一直躺在溝裏,總要讓人入土為安才對。”
“入土為安?哼哼。”朱不識冷笑一聲,“小夫子你是沒見著。這人死得……要是真能入土為安那才算是邪門了!”
“這屍體怎麽了?”齊諧不由問道。
“慘!慘!慘!”朱不識連說三個慘字,然後才緩過勁兒來繼續,“這人啊,身子被泡腫了,臉上也被抓地稀爛看不出模樣。最主要的,是他胸口破了個大洞!裏麵的心肝脾肺腎被掏了個幹淨!”
說完這幾句話,朱不識眼神裏一片駭然。
顯然今天中午的視覺衝擊力給他的內心造成了不小的刺激。
別說朱不識是親眼所見,就算是齊諧隻是聽了隻言片語,心裏也是一個勁兒抽抽。
“小夫子,我這些年也沒少見死人,可像這麽個死法的我還是頭一次見著。我不怕你笑話,當時我腿子一軟,直接就坐了地上。”
“嘿嘿,村正老兒直接就給嚇得尿了褲子,整個人都癱在地上,攙都攙不起來。”朱不識強笑一下,往齊諧身邊湊了湊,“你說這人……這人是被啥鬼怪給害了吧?我應該不能被這東西纏身吧?”
鬼怪!
齊諧感覺自己額前的青筋在不停地跳。
他突然想起前身死的時候,那兩個手拿刀鉤的鬼差。
這世界到底是什麽鬼啊!
……
齊諧從來都不是一個愛冒險的人。
坦白點說,他膽小、怕死。
這種性格的人也許注定成不了主角。
好在這些齊諧也不怎麽在意。
他是個容易知足的人。
像上一世那般,能做個人就挺好的,哪怕是社畜也不錯,生在了一個好時代,至少不用擔心吃不上飯穿不上衣服。老婆什麽的,前二十年沒那條件,後麵的幾年漸漸也就習慣了。
而這一世做了神仙,自然更好不過。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土地公,好在不用像一般人那樣為了一口吃的整日奔波勞作。
隨遇而安,隨遇而安。
可一旦有些事情超出了齊諧的理解範圍之外,這便讓人有些惶恐了。
“喵嗚”一聲貓叫在身旁響起。
齊諧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孑然一身站在村裏的小路上。
單單聽這聲音,他便知道是老熟人,額,老熟貓。
前後兩世,齊諧對寵物這類東西都沒有什麽接觸,也沒多少好感。所以對這隻棕白相間的貓兒印象隻有兩個:個頭大、不好惹。
這隻貓兒八年前,也就是從齊諧穿越過來的一年後便也在此定居了。
它往往白天一整天都不見蹤影,隻有在晚上才會悄悄潛伏進土地廟的正殿,有時匍匐在神像腳邊,有時也會伏在蒲團上。
倒是沒想到這貓白天居然也在土地廟村裏轉悠。
齊諧四處張望,終於在不遠處的一雜草堆裏發現了這隻棕白相間的大貓。它那藍幽幽的眸子,青天白日地讓齊諧心裏一顫。
原本想要跟它打個招呼的,吃這一嚇,當即也沒了興致,匆匆忙忙往土地廟裏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