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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為人為己

  司徒鬱知道她很糾結這事,便將自己的想法說與她聽:“根據收集到的情報來看,當年奚將軍是因愛妻身中劇毒,不久於人世,才於悲痛之下自刎殉情,將軍與其夫人伉儷情深早就舉世皆知,所以這種說法也深為廣大百姓所接受。


  可我卻不這麽看,雖然我不曾有幸與奚將軍共赴戰場殺敵,但也知道他是位頂天立地的英雄,他以殺敵護國為己任,誌存高遠,絕不會因為其夫人的死而枉顧自己性命,因為他的命係著昌黎的安危。”


  “既然他與夫人伉儷情深,為其殉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她是多麽不希望父親是含冤而死。


  “不!”司徒鬱很堅定地搖搖頭,“他或許會因夫人的死而悲痛欲絕,甚至不會再娶,但絕不會殉情,因為身為奚家的鎮國將軍,守護昌黎是他畢生的責任!”


  “不是還有奚伯昌嗎?”


  “他!”司徒鬱冷笑一聲,“他根本就是個賊!”這個賊害了他的母族,殘害了昌黎的棟梁,幸好他的阿茉逃過一劫……


  牧謠想到那日雪影打探回來的消息,不由又歎一聲,問道:“那你認為我父親他為何要自刎?”


  “能讓他這般選擇的隻有一種可能,也正如你想到的那般,他是被人陷害,才迫不得已如此。其實他用自刎這樣的方式來結束生命,本就是想告訴世人這其中藏有陰謀,隻是世人大多願意相信美好的東西,而忽略了事情的真相。”


  “既是如此,你是否知曉這其中原由?”牧謠見他如此肯定,希望知道更多。


  司徒鬱搖了搖頭:“當年的事兒被人抹得太幹淨了,凡是能查到的當年稍微知曉情況的人都死了,連蛛絲馬跡都沒留下。尚在人世的那幾位卻是不會說的。”


  聽聞此言,牧謠的眸光又黯了黯,連司徒鬱和哥哥都難以查到,看來事情一定很棘手。


  司徒鬱擁著她的手緊了緊:“別難過,奚將軍當年冒著欺君之罪也要瞞下你的生死,這其中定有他的道理。現在既已知道你的身世,接下來我們再設法去查就是!”


  牧謠伸手摟了他的腰,輕輕點了點頭。


  牆頭雨細垂纖草,水麵風回聚落花。


  牧謠趴在窗台上,望著雨水吧嗒吧嗒從屋簷上滴落下來,在地上濺起朵朵水花。


  自從知曉身世後,她沒有一刻不在思考著如何查明父親自刎的真相。腦子裏不停回響著司徒鬱說的那句話:當年的知情人都差不多死,而活著的卻是不會說的。


  可她思來想去,總覺得要想找到事情的突破口,還隻能從活著的人下手。而知曉當年事情真相,還尚在人世的大概就是奚伯昌、蕭皇後,還有順天帝了。


  奚伯昌與父親究竟有著怎樣的糾葛她不清楚,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以那人的性子隻怕寧肯魚死網破,也不會說出真相。至於蕭後,她與奚伯昌明顯是一個陣營的,若奚伯昌不倒,她仗著有人撐腰,也是不會鬆口的。


  想來想去,就隻有順天帝了。若按司徒鬱所說,父親的生死係著昌黎的安危,那麽,順天帝便是最沒有理由加害父親的,可按父親身前的地位,在這昌黎之中,除了皇命還有什麽能令他拔劍自刎?


  牧謠透過雨霧看向玉靈公主的寢殿,突然有了主意。


  “鳶尾,公主睡下了嗎?”今夜本不該牧謠當值,但她借口說午後睡得太過,夜裏睡不著,主動替了當值的宮女,樂得人家連聲說謝,還說要給她做最愛吃的蔥酥餅。讓她對“與人方便與己方便”這句話有了更深刻認識,並且今夜她要將這個深刻的認識延伸得更廣些。


  “沒呢,那朵荷花還差一點就繡好了,她今夜非要完成了再作罷!”鳶尾立在門口,看著牧謠的一身行頭,微愣了一下,“今夜該你當值?”


  “不是,我替小蓮的。反正睡不著,過來陪公主說說話!”牧謠收了傘,將手中的宮燈塞到她手裏,大模大樣地進了屋。


  二人最近的關係由最初的戒備,變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私底下的相處隨性自然。


  牧謠進屋,見公主正專心致誌地在燭光下飛針走線,便不聲不響地在她對麵坐下來,支頭腦袋一直看著。


  其實她有些疑惑,作為皇家公主,為何她不像別的皇子公主,甚至大家閨秀那樣,看書寫字吟詩作畫,她似乎除了刺繡就是發呆、睡覺,極少會做別的事,倒將繡花的手藝練得爐火純青。


  直到玉靈將最後一針繡完,收了線頭,牧謠才將腦袋湊過去瞧了瞧,連聲讚道:“公主真是好手藝,這夏荷真是栩栩如生,嬌豔可人,這荷葉上晶瑩的露珠,葉下隱約可見的魚兒……嘖嘖嘖,當真是巧奪天工!”


  玉靈受了誇獎,羞澀而笑,對著她比劃了番。


  雖然有了幾日接觸,但牧謠仍是看不懂她手勢的含義,隻得請教鳶尾。


  鳶尾解釋道:“公主說,你既然喜歡就送給你了!”


  牧謠有些受寵若驚:“送我!這怎麽好意思呢,繡這樣一方靠枕要花不少功夫呢!”


  “公主說,你為她治病,她沒別的什麽好感激的,隻有這個了,希望你別嫌棄!”


  “怎麽會嫌棄呢,阿鎖是不好意思,既然公主盛情,阿鎖隻好抖膽收下了,”她喜滋滋的接過,突然眼珠一轉,道:“公主,阿鎖有個疑惑,想要請教!”


  見她點頭,牧謠小聲問道:“公主既有如此手藝,前些日子皇上大壽,為何不見公主送上一份禮呢?”她恍惚記得當日獻禮的名單中沒有玉靈的名字。


  玉靈公主聞言,垂了眼睫,輕輕搖了搖頭,神情有些黯然。


  鳶尾見狀,拉了牧謠到一旁,輕聲道:“公主自生病後,從未見過皇上,宮中無論大小事也無人前來告知,”她愁眉輕歎,“皇上隻怕早已忘了他這個可憐的女兒了!”


  牧謠看了看手中的夏荷圖,握了玉靈的手,輕聲安慰道:“公主到底是皇上的骨肉,皇上心中怎會不惦記呢,隻是他自己的身子也不大好,才無暇顧及於你,公主若是有心,倒不妨主動些!”


  玉靈抬眸看著沉默的鳶尾,眼神仍有些黯然,卻也隱含著期盼。


  “不行的,皇後娘娘不會允許公主與靈水宮外的人接觸!”鳶尾很是同情地道。


  “可那不是別人,是皇上,是公主的親生父親!連這也不行麽?”牧謠起初覺得皇後是為了保護公主,才不讓她接觸外人,可現在,皇後對玉靈公主的態度,讓她越來越看不透了。


  鳶尾示意她小聲些,道:“若是皇上主動來看公主自然是沒有問題,可若公主主動提出去看皇上,隻怕有些困難,即便她們不會明著說不可以,但會找各種借口搪塞,總之,並非你想像中那般容易。”


  “皇後娘娘將公主看得如此緊,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怕被人知曉麽?”牧謠忿忿不平地嘀咕道。


  玉靈一聽,驚恐地拉了牧謠的手,焦急地比劃著。


  “公主說,這樣的話以後不可以再說,小心你的腦袋!”鳶尾拍拍牧謠的肩,“你隻管醫治好公主的病就行了,別的事兒不要多管,公主難得有你這麽個朋友,不要因為這些事兒丟了你的腦袋!”


  牧謠看著公主關切的小眼神,心有不忍,隻好順從道:“阿鎖自知有些失言,下次定會注意些!不過,阿鎖覺得血脈親情彌足珍貴,相信公主心中也是渴望得到父愛的。”見她的眼中又隱隱有了期盼,又繼續道:“既然不能公然提出見麵,我倒是有個辦法,公主在這夏荷圖上繡上兩句話,落個款,將它送去給皇上,算是補送的賀禮。這樣,皇上時常看著也會想到公主的好,說不定哪日就會主動來瞧你了!”


  她說,玉靈公主就認真地聽,她說完後,公主皺著眉直搖頭。


  “公主說這靠枕是送給你的,怎能拿去送給聖上?“


  “公主的心意阿鎖領了。這靠枕雖好,卻不能日日帶在身上,日後你再繡一張絲帕,繡上茉莉的花樣兒,阿鎖走哪兒都能帶著,看見它就當是看見公主一樣兒,不是更好。倒是聖上身子不好,送這靠枕顯得貼心又有用處。”


  鳶尾眸光閃了閃,看向牧謠“可公主不認得字,更不會寫!”主意倒是好,隻是有些行不通。


  不認字?這倒讓牧謠有些吃驚,難怪她除了繡花,就沒別的事兒可做,敢情是做不來!可一個皇室公主就算帶了殘疾,總不至於連夫子也不給請了吧,這蕭皇後竟是這般“疼愛”女兒的麽!不過,她此刻沒有心思去深究別人的家事,隻想著如何能見順天帝一麵。


  既然她不認字兒,就不能找人代做,否則就失了意義。牧謠皺眉想了會兒,又道:“那就繡個能代表公主身份的圖案或是標記什麽的,總之,讓皇上一看就知道這是公主您的心意!”


  玉靈眨了眨聰慧的眼睛,陷入思索中。


  她記得小時候父皇總愛將她抱坐在膝上,親切地喊她靈兒,總說,朕的玉靈,如玉般玲瓏剔透,靈氣十足,是朕最心儀的孩兒……可是,現在想起來似乎是很久遠的事了,久遠得她都記不清父皇當時的樣子了。


  見她眼泛淚光,牧謠心中有些愧疚,因為自己的私念,勾起了她的傷心事。同時也暗下決定,一定要讓他們父女重拾親情。


  玉靈公主起身從妝奩上取過一個精致的盒子,盒子裏有一枚通透的鬆鼠玉佩,鬆鼠憨態可掬,玉質瑩潤光澤,一看就不是凡品。


  “這是皇上給你的?”牧謠根據她的表情猜測道。


  玉靈點點頭,取出玉佩置於眼前。


  玉佩雖久未佩戴,但仍舊光亮如新,不像她的心早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塵。她凝視了許久,大概將鬆鼠的模樣都刻在了心上,方才將它放回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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