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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如果

  灰藍的夜空中,明月高懸。


  微涼的夜風從敞開的窗戶吹入,吹散了屋內殘存的暑氣。


  牧謠趴在有些潤濕的小木床上,呆呆地看著窗外晴朗的夜空。今夜的月亮比昨夜更大更圓也更亮,這樣的夜晚在話本子裏通常最適合月下賞花,佳人相會的橋段,浪漫又圓滿。


  可牧謠偏生覺得這月亮的光輝掩去了星子的光芒,使得夜空顯得格外孤寂空茫。


  趴得久了,胸口有些壓抑的悶痛,她動了動身,想調整調整姿勢,卻扯到了傷口,疼得咧了咧嘴。


  身上的傷讓她想起了白日裏那些人的反應,又覺得有些好笑。


  她本有內功護體,倒也不懼那刑杖,何況她也明顯感覺到行刑之人手下是留了情的,也就是說,皇後根本就不打算或是不敢要了她的命。可那些圍觀的宮人並不清楚,見她生生受了一百刑杖還有命活著,個個麵露驚色,直道是神靈護體,命不該絕。


  更可笑的是蕭皇後,明明心裏是恨不得打殺了自己的,卻不想到頭來還得小心翼翼護著自己的小命,在確定自己尚有命在後,還擔心支撐不過,特地準了弄音前來照顧,這戲劇性的變化,真是讓人難以體會她當時的心情!

  “嘶!痛,弄音你輕點!”遮蓋臀部的長裙被撩開,裏麵的褲子被扒拉下來,一陣冰涼的觸感傳來。


  牧謠這一叫,弄音手上的動作果然輕緩了不少,陣陣藥香飄入鼻中。


  “雪膚膏?!”牧謠猛然回頭,卻見到一片男人的衣角,“啊!你……”她顧不得疼痛,本能地扭動身子,將裙子往下扯,待看清張戴了人皮麵具的臉後,她更為驚訝地道:“怎麽是你?”


  “怎麽?不能是本王嗎?”司徒鬱起身將敞開的窗戶關了起來,也將無邊的空茫關在了窗外。


  屋內燭火跳動,雖然不夠明亮,但牧謠卻覺得有些溫馨。


  “你不是攜盧側妃避暑去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確定是他以後,牧謠扯好褲裙又恢複了之前趴著的姿勢,而眼裏突然閃現的那一抹光亮瞬間消失了去。


  司徒鬱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將她眼裏的情緒盡收眼底。


  “怎麽?吃醋了?”低低的帶著磁性的嗓音,如水般溫柔地劃過牧謠心間。


  吃醋麽?大概是吧!她突然被什麽堵住了胸口,既不想回答,也不想說話。


  司徒鬱輕輕地笑了,欲重新撩開裙子,為她塗抹藥膏。


  “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叫我日後如何嫁人?”她死命按著裙子阻止著他。


  “嫁人?你已經嫁給本王了,還想要嫁給誰?”伴著驟冷的嗓音,他粗魯地甩開她的手,不管不顧地塗抹起藥膏來。


  “你……”牧謠羞得滿臉通紅,但又掙紮不過,壓抑在心裏的情緒不知怎麽的突然就爆發了出來,眼淚奪眶而出,委屈地道:“你究竟想要怎樣?明明不能給我想要的,卻又偏要來招惹我,你比他們都壞,我才不要嫁給你,不要!……”


  活了這麽大,在牧謠記憶中自己隻哭過兩次,一次是小時候和哥哥玩捉迷藏,結果哥哥不小心掉到山崖下去了,當時以為哥哥沒命了,她守在崖邊哭了一天一夜,直到山莊護衛將摔傷的哥哥找回,才支撐不住暈了過去。再一次就是那日險些受辱,被司徒鬱救下,見到他的那一瞬間,眼淚就像決堤了般止不住。


  可是今夜,牧謠不知道情緒為何不受控製,也不知道這眼淚究竟為何而流!


  司徒鬱聽著牧謠的控訴,低垂著眼眸,仍不緊不慢地將手上的藥膏盡數抹在紅腫的肌膚上。還好,那些人還知道輕重,傷得不算厲害。


  抹好藥,他蹲下身來默默看著她,見她抽抽嗒嗒哭得傷心,一張小臉如梨花帶雨般惹人疼惜,他執起她纖細的手掌放在自己掌中輕輕摩挲著,輕聲歎道:“要怎麽辦呢?你已經嫁給我了,現在反悔可來不及了!”


  “誰說的,我可沒嫁給你,嫁給你的是林宛煙!”牧謠抹了一把眼淚,甕聲甕氣地說道。


  “不管你是誰,我要娶的從來隻是你這個人!你是我明媒正娶用花轎抬進辰王府的,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他起身坐在床沿上,將她摟進懷裏,深邃的眼眸裏聚起點點溫柔,“謠兒,今生你注定隻屬於我,不管你願意與否,我都不會放開你的!”


  司徒鬱拂去她耳畔垂落的發絲和臉上的麵具,將那晶瑩的淚珠吻進嘴裏,最後又吻住了那張倔強的櫻唇。不同於前兩次的霸道,這個吻溫柔而極盡纏綿,他似要用滿腔柔情將她融化了去。


  對於他的柔情她是一點兒抵抗力都沒有,心跳的速度讓她恍然驚覺,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自己守住的不過是個空殼子而已,裏麵那顆心早就被他偷走了。他來了,心就被填得滿滿的,他走了,心也就空了。她伸出雙臂圈住他緊窄的腰身,生澀地回應著他的柔情。


  此刻的她隻想任性一次,放縱一次,什麽都不想,毫無顧忌地釋放出自己的感情。


  得到回應的司徒鬱,吻得更賣力了,直到氣息漸亂,血脈噴張。他緊緊摟著懷中的人兒,極力壓製住自己的欲.望。


  吻得累了,牧謠趴在司徒鬱懷裏,安靜地合上了眼,聞著他身上熟悉的陽光味道,心裏突然就不那麽難受了。


  “是不是很痛?”他輕撫著她的背,感受著她難得的溫順。


  牧謠搖搖頭。本來很痛的,但現在感覺不到了!

  “是不是還在怪我?”


  牧謠又搖搖頭。本來是怪的,可後來她想明白了,他那樣聰明,她都能識破那是個局,他又如何識不破,他那樣做不隻是為了救她也是在成全她。


  司徒鬱唇角勾了勾,眼眸又立馬變得森冷:“我不會放過他們的!”今日他要救下她,免受那頓杖責並非難事,隻是那樣他就不能再將她放在宮裏,她也就不能親自去查找身世了,依她的性子,二者擇其一,她一定會選擇挨這頓打的。


  見牧謠始終不願多說話,司徒鬱關心道:“若是困了,就好好睡上一覺。”說著就要將她往床上放。


  牧謠卻還是隻搖頭,雙臂緊緊箍著他的腰不鬆開。


  平日裏總是和她鬥嘴,極少見到她如此孩子氣的一麵,司徒鬱無奈地笑了,笑意掩住了眼裏的深邃。


  “你總是搖頭,又不說話,又不肯放我走,是要以身相許了嗎?”他非常享受她這般依戀於他的感覺,讓他知道她心裏也是有他的。


  牧謠哀怨地看他一眼,複又垂下眼睫,喃喃道:“如果我們能早一點相識,如果你沒有先愛上別人,如果你沒有娶妻納妾,如果,如果我們隻有彼此,該有多好!”


  司徒鬱身子微微一震,輕柔地捧起她的臉,對上那雙清澈的眼睛,很認真地說道:“謠兒,還記得那日‘風華園’中,你問,我的心能隻給你一人麽?那日是我沒有看清自己的心,其實你要的,我早就已經給了!”


  見她眼裏光芒漸甚,他繼續道:“我們的相識算不上早,卻剛剛好,我也沒有先愛上別人,我心裏愛的隻有你,至於娶妻納妾,這是事實,但事情卻非你想的那般,你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會處理好,你願意相信我嗎?”他從來不知,自己有一天也會對著一個女人溫聲細語地剖白內心。


  “是因為我對你動了情,你才來安慰我的麽?天下人都知道辰王與王妃情深意篤,未嫁先孕,難道這些都是假的麽?你寵著盧玲兒,王府裏的下人都看得明白,難道這些都隻是在作戲麽?”她自嘲一笑,“其實你不用安慰我,也不必對我承諾什麽,我承認我心裏有你,但並不表示我就會做你身邊的女人,喜歡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種方式,而橫刀奪愛,與別人共侍一夫,卻恰恰是我最不喜歡也堅決不會用的一種。”牧謠收了自己的情緒,理智也慢慢回籠。


  司徒鬱劍眉深鎖,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這一切。半響,他才道:“在你沒有完全接納我之前,我是不會強求你的,但我會守著你,直到你認為我有足夠的資格擁有你!”她有她的堅持,他也有他的驕傲!

  小而潮濕的房間,因為司徒鬱的柔情表白,變得情意綿綿的,牧謠眼神複雜地看著他,那雙熟悉的眼眸此刻很真誠很真誠,她突然又要紅了眼眶。真是該死,今夜的自己為何這般脆弱!


  不管怎樣,知道她心裏有他,司徒鬱已是興奮不已,他一時心血來潮,也不管她還受著傷,突然將她小心抱起,踏著月色往‘習禮閣’外走去。


  “這是要去哪裏,一會兒被人瞧見了怎麽辦?”牧謠窩在他懷裏呢喃。


  “別怕,有我在!你先閉上眼睛,一會兒我讓你睜開時你再睜開!”


  牧謠依言乖乖地閉上了眼。是的,有他在,似乎什麽都可以不用擔心,什麽都可以放心大膽去做。


  龍陽城這個地方就是好,雖然白日裏驕陽似火,可太陽一下山,就暑氣就退了下去,此刻刮過耳旁的風都是涼涼的。


  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司徒鬱就停住了身子,輕聲附在她耳邊道:“到了,你睜眼看看!”


  牧謠扭轉頭,睜眼看去,立即驚呆了!


  皎潔無暇的月光下,一望無際的是碧玉般田田的葉子,層層葉子中間,點綴著不少粉色的花朵,花瓣層層舒展,微風拂過,淡淡清香襲來,那粉花綠葉尤如身著綠裙的粉妝仙子在翩翩起舞,而遠處的花葉籠罩在迷蒙的霧氣下,如夢似幻。


  “這就是荷花吧,真美!”牧謠有種想踏葉起舞的衝動,隻可惜身上還帶著傷。


  見她癡癡陶醉的樣子,他笑了:“你究竟是打哪兒來的,連荷花都沒見過!”


  本是一句隨意的話,可牧謠卻聽得一愣,自己的來曆究竟該不該告訴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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