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妙手仁心
看著眼前一望無盡的石階，道靜不由得想起雲蘇曾提起過的考驗，這清虛真人當真是與眾不同。
可是蒙慕為什麽會交待讓鹿箭去找他？
莫非自己被抓之時，清虛真人出現在東嶽不是偶然？
他與蒙慕，又是什麽關係？
心裏不斷的思量著，腳下的台階卻並未減少。道靜疑惑的看向四周，竟然發現眾人始終在山腳原地踏步！
“和駿呢？他們不見了！”端木償揚突然大叫了起來，道靜猛的一抬頭，發現此前一直在前方不遠處的身影竟然憑空消失。再往上的台階還有很多，縱然腳步再快，也沒有這樣的道理。
莫非……
道靜心裏一猶豫，心知這是不歡迎自己，無奈的停下了腳步。對身邊兩人略做安撫，留在原地等待。
和駿隻顧悶頭前行，全然不知身後的變故，林道森森，台階濕滑難行，然而背著鹿箭卻讓他無端的生出許多勇氣來。
“妹子，堅持住，很快就到了啊。”他攬著鹿箭的膝蓋窩往上顛了顛，正準備接著往上走的時候，卻發現麵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這個人無聲無息，來的詭異，然而不知為何，和駿心裏卻一點也沒有驚訝與恐懼。入目是一身絳紅色衣袍，這出挑的顏色用在仙服上多少有些不夠嚴肅，他穿來卻合適的很，喜氣中更顯溫潤儒雅。此人頭戴燦燦金冠，身形挺拔氣度卓然。看著自己竟然麵露和煦的笑意，好似正在等待他們一般。
因為背著一個人，和駿隻能低頭示意：“閣下莫非就是清虛真人？”
“不錯。”
“！”原來他真的是清虛真人，和駿有些不敢相信，承認的這樣爽快、見到的這樣容易似乎不是仙家作風啊？
“你一定是在想我為什麽單獨見了你們兩個。”清虛真人走下幾步，接住了鹿箭把她放了下來，一邊給他把這脈，一邊緩緩道。
聽到這話和駿不由得往後看去，山道空空蕩蕩，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道靜等人一直沒有跟上來，那麽聽清虛真人的意思，是故意不讓他們上來的？
但是這不是要緊之事，和駿還知道輕重，當下點頭道：“真人自由真人的用意，在下並無異議。不知能否請您施展妙手，救治我這小妹，在下感激不盡！”
清虛真人已然把脈完畢，他靜靜的觀察著鹿箭的相貌，那眼神似乎是想要透過她看到更深一層的東西。然而聽到了和駿的話，他卻是笑了：“我不是醫者，不要對我期望太高。不過你們既然特意來求助於我，我也不能不管。這位姑娘不是什麽大病，你去這山中尋一樣東西給我，她吃下去，立時就能痊愈。”
“有這麽奇？”和駿先是驚訝，轉念一想，雖然此地形貌與天台山大不相同，說到底還都是仙山，有個靈藥也不是奇事。當下正色一抱拳道：“您請說，在下一定辦到。”
清虛真人調整了一下蹲坐的姿勢，好讓鹿箭靠的更舒服些，緩緩道：“月華峰山陰側石洞內有冰雪未消融，你去那處找找看，是否還有冰棱仙草生長。”
“你腳步快一些。”清虛真人叫住他，大大方方的一笑道：“不然我的腿就要酸了。”
“……遵命！”
“姑娘，醒醒。”
鹿箭渾身酸痛無力，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輕拍自己的手臂，她勉強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
一隻橢圓的葉片！
這片葉子不大，深綠色的葉緣上帶有細密的鋸齒，通體被一層晶瑩剔透的薄冰包裹著。山風帶著溫暖的陽光氣息，吹過葉片，薄冰卻絲毫無損。
她疑惑的抬起頭，天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正好打在身後之人的額頭上，讓人一時看不清他的麵目。
可是鹿箭的心裏，卻是忽然一陣安穩。
和駿蹲下了身，哄道：“這是藥，你吃了就不難受了。”
鹿箭探頭叼住了那片葉子，卻聽到頭頂爽朗的笑聲，胸膛震動連帶著她的耳朵一震。
“含著它。”
原來要這樣啊，鹿箭把葉片含在了嘴裏。入口一陣冰涼，很快葉片似乎隨著薄冰消融在舌尖之上。
伴隨著草木清香，一股非常清爽的微苦氣息從舌尖漫向喉嚨，隨之浸潤到整個胸膛之中。
渾身為之一輕！
“啊？”鹿箭一直發緊的喉嚨突然奇異的放鬆了下來，那一刻好似身上所有難受的地方都被摘走了似的。又舒服又詭異的感覺，讓她下意識歎出聲。
“嗬嗬，感覺如何？是不是很奇妙？”清虛真人把她扶起來，看著鹿箭好似重新活過來一般，活力十足的站起來，他也站起身，舒展了一下酸僵的筋骨。
“嗯嗯，真的是欸”鹿箭原地轉了幾圈，身上輕盈快適，頓時開心不已。
和駿笑著按住她，自己麵向清虛真人鄭重施以一禮。
“在下和駿，多謝真人相助！”
“不要謝我，要謝就謝這王屋山的天地靈氣吧。”
鹿箭好奇的湊過來，也有模有樣的行了個禮，“我叫鹿箭，您就是清虛真人嗎？”
“不錯！”
清虛真人略側了側頭，餘光瞟了一眼山下：“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聽到這個問話，和駿沉吟了片刻，可不待他回答，鹿箭卻搶先出聲道：“他們要回家。”
“他們？”對於這個回答，清虛真人有些意外，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天真活潑，不像是心存芥蒂的樣子，卻為何要將自己與山下眾人分開來？
他負手爽朗一笑：“他們要回家，那麽你又要去哪裏呢？”
“我……”鹿箭看著他，又看了看和駿，表情有些糾結，最終慢吞吞道：“我本來也是要回去的，可是，可是……”
和駿十分不解：“妹子，你怎麽了，你不想回去嗎？”
“我想的，可是……”
看來這姑娘心裏還是有些事情的，清虛真人略一抬手，打斷了她的吞吞吐吐。
“你們應該知道我這裏的規矩，求得我的幫助，你們還沒有為我做些什麽。走不走的事，先別急著討論。”
嗯？和駿嘴角抽了抽，默默流下一滴冷汗，心裏暗惱自己怎麽把這個給忘了。
蒙慕當初掃了一萬多級台階，莫非自己也要來這麽一遭？也罷，他硬著頭皮接道：“請真人吩咐。”
“這次我不會為難你，你不用緊張。”清虛真人轉而看向鹿箭，溫和的道：“你留下，怎麽樣？”
之前滿心都是不平和傷感，再加上身體不適，鹿箭沒來由的煩悶，隻想躲開道靜他們一個人待著。可是也沒想過不同他們回去，不過回去又怎麽樣呢？玄逸哥哥還沒有出關，自己也還是要跟著道靜的。即使是玄逸哥哥出關了，道靜那麽多事等著他解決，自己再給他添麻煩就不太好了。
而且，她盡管心裏不願意承認，可是聽說駿蛟龍一幹人等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來曆。即便是玄逸哥哥肯留下自己又能怎麽樣呢？給自己也起個同他們一樣的名號，做他的屬下嗎？自己不願意，再說了，自己又能幫他做什麽呢。
等他出關了，他就應該沒事了吧。他沒事就好，自己也沒想過要怎樣，也不願意想這些。蒙慕讓自己不要責怪道靜，可是自己隻覺得他太傻，他為了道靜做了那麽多，為什麽最後落了個被趕走的結局？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這樣的想法揮之不去，離天台山越近，心裏的猶豫就越深。
清虛真人看上去是個很和善的人，留下來也好，隻是……
鹿箭有些不好意思，認真的解釋道：“我不是不願意，隻不過我這個人很麻煩的，我不僅什麽都不會，還總是要讓別人照顧，你看他們著急著趕路，我卻在這個時候病了。你留下我能做什麽呢？”
“哈哈”清虛真人這次真的笑出聲了，他看著鹿箭嚴肅的小模樣，越看越覺得可愛。他慈愛的摸摸她的頭，柔聲道：“你能想到這些，就說明你不是一無是處。我這裏多的是民間來的孩子，不差你一個。當然我也不需要你做什麽，你隻要開開心心的在我這裏待一段時間，我想會有人來接你的。”
“怎麽樣？”
鹿箭臉上慢慢的浮現欣喜，她痛快的點頭：“好啊。”
“嗯，很好。”清虛真人向她伸出手，鹿箭開心的把小手放在她的手心裏，抬起腿就準備往上走。
清虛真人卻不急，他看著被冷落在一旁，有些無措的和駿，漫聲道：“你不必質疑什麽，我這麽做是在幫你們。下去向你家公子複命時，記得幫我帶一句話。”
和駿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不過這清虛真人雖然和氣不端架子，卻實實在在是位清白正派的大仙。鹿箭既然願意也沒什麽不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在幫鹿箭，自己如果質疑他，那麽便是褻瀆了這一番好意。
“您請講，在下一定妥善轉達。”
林道樹影婆娑，有不知名的鳥兒婉轉高歌，清虛真人側耳傾聽這清靈的自然妙音。山風寂寂，他的臉上洋溢著安靜與祥和。
他握住了鹿箭的小手，看著前方古舊方正的石階，漫聲道：“讓他想一想私怨與天道正義有何不同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