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別離
啟明商會的火爆一直持續了好幾天,等到尼克與店員漸漸熟悉工作後，諾維雅便不再三天兩頭地往那兒跑了。
春風輕卷樹葉,飄飄揚揚地落在泥麵上。
大塊的石磚切割成方塊，堆砌成寬敞的訓練場,場地邊緣擺放著一排兵器供人取用。
在另一側安置了幾個箭靶，長弓箭筒掛在低矮的簡易木棚中。外道有一條圍繞著整個訓練場的馬道，路上紮了幾個稻草人以供騎槍訓練。
佩姬緊緊握住手中長劍，屏息凝神觀察伯爵攻擊走勢。
伯爵提起右臂，劍尖直指對方喉部，快速向她刺去。
“舅舅可不要小瞧我！”
佩姬嘻嘻一笑,雙手握住劍柄，微抬雙臂從上格擋住襲來的攻擊,銀色的長劍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剛猛有餘,柔韌不足。”伯爵點評一句，腳步微移，腳下揚起一片薄塵。
她還沒來得及緩口氣,長劍順勢落下，準心從她的喉部滑向她的胸口。
她驚呼一聲,壓下劍身，在劍尖堪堪抵達之時將其挑飛。
“在戰場上分神的騎士都埋進了土裏。”
見她略有得意之色,伯爵嘴角一動，右手一晃,鋒利的劍刃便抵達了她的腰側。
她癟了癟嘴,收起僵持在空中的手：“舅舅真是一點也不讓我。”
格裏芬伯爵皺了皺眉,眉心糾結出了一條深深的縫：“你覺得那些獸人會特意壓製水平和你打嗎？”
腰側的劍沒有移動分毫，凜冽的寒光在佩姬眼中一閃，脊背突然升起一陣涼意。
見她在思考，伯爵默默地收起劍，走到場地外，梅莉和諾維雅正站在那兒觀看兩人剛剛的訓練。
“如果你想讓這個樣子的她上戰場的話，我勸你最好抓緊時間再生一個。”伯爵搖了搖頭，眼神中隱隱有些責備。
他不知道佩姬在西聖堡是如何訓練，但也隱隱猜到那群覬覦繼承人位子的人是如何甜言蜜語哄騙這位小姑娘。
甚至於這兩位家長都被佩姬優秀的修煉天賦給蒙蔽了雙眼。
“沒有成長起來的天才，跟普通人有何差別。”伯爵冷冷地丟下這一句，扭頭便走。
梅莉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場上呆立著的佩姬，長歎一聲，轉過身快步追上伯爵的步伐。
“都走了？”諾維雅左右看了看，發現訓練場隻剩她和佩姬在了。
她走到木頭般的佩姬身邊，一句輕飄飄的話語飄進了她的耳朵：“表妹，我知道我太自傲了，但是……”
伯爵剛剛並沒有壓製聲音，佩姬一字不落地全聽進去了：“但是，我現在真的很差勁嗎？”
在西聖堡眾人都說她是天才，即使犯了錯也會有父母扛著、旁人慣著，她一度以為自己正踏在一條光明寬闊的大路上。
可如今環視周圍，她才發現自己走的是一條布滿碎石崎嶇的羊腸小道，兩邊都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隻要一步不小心，便會墜入萬劫不複之地。
驕傲被人否定的情緒諾維雅也體驗過，但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勸解。
想了片刻說道：“不，你不差勁，相反，你正是他們眼中的天之驕子。”
“如果你和貧民窟的孩子一起爬山，你會發現你爬的很快，但他會爬的更高。”
雖然有一些外掛玩家直接登頂山巔，但諾維雅還是比較相信逆境磨練人才這一說法。
誰能保證順境會一直持續下去呢。
……
幾聲春雷從窗外傳來，緊接著便響起綿綿春雨落在樹葉上細碎的聲響。
諾維雅雙手捧著一本厚厚的書籍，舒適地靠在椅子上。
她抬起頭看向窗外，雨絲落在玻璃上，滑出一道水痕，將窗外的綠意染成一片迷蒙。
“京國多年情盡改，忽聽春雨憶江南……”等她反應過來，這句詩句已經脫口而出。
也許是因為慢慢融入了異界，明明一年前還生活著的地球在她的記憶裏仿佛延長了幾年、幾十年、幾百年。
“大約是想念吃的了？”
那個破碎的家庭已不讓她留戀，化作了一縷雲煙消散在空中，倒是記憶中肥鴨魚肉的滋味愈發鮮美。
“你在說什麽？”
門突然被梅莉給打開，將諾維雅嚇得趕緊端坐起來。
“姑姑你怎麽來了。”她將手中的書合攏放到一邊，站起身來。
“佩姬自從前天鑽進臥室後便沒有出來過，連飯都沒有吃……我有些擔心。”
一提到這事，梅莉秀麗的雙眉便緊緊地皺到了一起：“你和她年紀相仿，也許她更希望找你訴說。”
諾維雅揉了揉腦袋，很是頭疼：“我昨天去找她也沒有回應。”
兩人正在這唉聲歎氣，從隔壁突然傳來一聲嗡鳴聲，緊接著便接連響起幾聲悶響，像是軟木塞拔出瓶口的聲音。
“怎麽回事？”諾維雅感受到一股波動傳來，自己體內的血液也跟著沸騰起來，就連流轉速度也快了幾分。
她們衝出房間，發現格裏芬伯爵早已守在了佩姬的門口，滿臉都是隱藏不住的激動。
待那股波動平靜了片刻，木門“咯吱”一聲被打開。
佩姬站在門口一言不發，但雙目中的喜悅卻呼之欲出。
伯爵再也憋不住，仰頭長笑一聲：“哈哈哈哈！我的好外甥女！十八歲的初階騎士！”
激動的伯爵甚至於連“不愧是我格裏芬家族出來的種”這句話都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遍。
梅莉衝上前緊緊地抱住女兒，雖然她不太理解佩姬為何會突然突破，但此時的快樂早已讓她將疑慮拋之腦後。
……
一條長長的車隊再次出現在城堡的門口，隻不過此次踏上的是離開的旅途。
佩姬一頭紅發束在腦後，拉著諾維雅眉飛色舞地比劃了一通：“我這次回去後就要加入銀刃守衛隊了。”
“你真的要去那個地方嗎？”
諾維雅有些擔心，因為佩姬要加入銀刃守衛隊的事情，伯爵和姑姑少見地統一戰線勸她不要去。
在他們的對話中，諾維雅知道了這個遊走於最危險地區的軍隊——不止要在嚴寒酷暑中風餐露宿，還要守衛在邊境線上與隨時有可能出現的獸人殊死搏鬥。
正如它的名字一般，一把插入敵人胸膛的銀刃。
可惜佩姬不止很傻很天真，還很倔強，她抬起頭，臉上完全沒有懼怕或退縮的神色。
“等你下次來北境，我會還你一個活生生、更強大的表姐。”
她揮了揮手，轉身登上馬車。
美麗的側臉輪廓從車窗中露出來，充滿著對未來的急不可耐，鋒芒畢露。
諾維雅站在原地不願離開，馬車在她的視線中漸漸化為一個小黑點，最終消失在地平線上。
“我希望你能夠抓緊時間發展領地……等幾年後跟著我去西聖堡找她。”
伯爵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她的身邊，眉宇間染上幾分蕭瑟落寞，全無往日嚴肅深沉的模樣。
北境，諾維雅將這個詞在心中默念了幾遍，鼻尖似乎纏繞了一股淡薄的硝煙味。
她抬頭看向約西維的方向，卻隻看到一幕深沉的天空。
“我也要回去了。”
……
搖搖晃晃的馬車再次搭乘著主仆三人，慢慢地行駛在泥路上。
瑪西亞將腦袋探出窗外，東張西望一番，有些驚奇地呼喚道：“小姐，我們到了骷髏的地盤了！”
她口中所說的“骷髏的地盤”正是諾維雅初到約西維時，遭遇亡靈巫師襲擊的地方。
事情過了約莫半年，但那個籠罩在長袍下的骷髏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淡，反而越來越深刻。
諾維雅壓下心中一絲不適，閉上眼睛閉目養神。
不知馬車行進了多久，等瑪西亞再次大呼小叫時，三人已經到了莊園的門口。
像上次一樣，弗裏曼管家早早地就等在了莊園門口，此次身邊還跟著兩個小蘿卜頭。
三人一下車，憋了許久的伊桑和賽維亞拉猶如生了翅膀一般，飛撲到他們身邊。
“姐姐好討厭，早知道你要去這麽久，我和伊桑也要跟著去了。”賽維亞拉伸出小拳頭輕輕地捶了幾下，以示懲戒。
伊桑以沉默代替言語，抿著一張小嘴看起來很生氣。
“小姐辛苦了，此次事情還順利嗎？”弗裏曼上前一步接過諾維雅的手提箱，問道。
她張開嘴正要回答，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興奮的高呼。
“太好了！趕上了！”
回過頭去，一高一矮兩人從身後跑來，正是許久未見麵的萊納德和矮人錫西。
萊納德手中還端著一個東西，但因為跑動幅度太大，諾維雅愣是沒看清那是什麽。
待他們走近，那個東西完完全全的展示在她眼前，她雙眼驀地一亮。
“你們真的把他做出來了！”
諾維雅看了看風扇，又看了看他兩，伸出手去撥弄旋鈕。
扇葉越轉越快，習習涼風仿佛一隻冰冷的手，沿著脖子伸進了衣領。
“好冷。”她被凍得打了個哆嗦，趕緊伸出手去關風扇。
“幸好此次有錫西，否則那些精密的小零件我還得在研究上幾個月。”萊納德拍了拍身邊矮人兄弟的肩膀，與他相視一笑。
距離把風扇圖紙給萊納德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在諾維雅差不多放棄希望時，竟然被錫西給搗鼓了出來。
“我們矮人的工藝可是很強的！族裏的老族長甚至還參加過魔能飛艇的製造呢！”錫西得意洋洋地摸了摸自己被風吹亂的胡子。
“好了，高興完了，我這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了。”萊納德收斂起笑意，青稚的臉龐爬上一抹嚴肅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