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距離
到了與鐵匠們約定的時間,諾維雅再次來到銀棕櫚旅店的議會廳，旅店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購入了一批魔能台燈,此時室內一片明亮。
數十名壯漢聽到開門聲，正在高聲叫喚的大嗓門陡然一收,齊刷刷地扭過頭看來。
壯漢們手上緊緊攥著匕首，冷不丁地閃過一層如閃電般的寒光。
配合精壯的肌肉，凶神惡煞的臉龐，諾維雅一瞬間以為自己誤闖入某個不法分子組織的聚會。
“小姐，您來了。”一名站得近的鐵匠嘴角一動，一張臉笑得皺成一團。
鐵匠可以說是工匠中最吃香的職業之一,與貴族們相交甚篤，他們中大多數早已知道了格裏芬伯爵的大女兒便是啟明商會的會長。
而後緊接著爆出啟明商會與北伊裏三皇子聯係緊密的消息,商會一時間竟成了貴族階層中的重點關注對象。
更何況如今諾維雅身後還站著一位聞名遐邇的鐵匠大師。
諾維雅不露聲色地抖了抖身子,走到眾人麵前，微笑抬頭看向眾人：“請各位排好隊，將自己的作品交上來吧。”
站在她身旁一言不發的鐵匠大師是諾維雅特意通過格裏芬伯爵請來把關的,一雙三角眼在眾人手中一一掃過，不屑的眼神毫不掩飾。
擺在桌麵上的大多是圓盤匕首,鐔與柄呈圓盤狀，刀身長而纖細,從刃根至刃尖呈逐漸收攏。
大師雖然性格高傲，但還是盡職盡責地端起匕首一把把地辨認起來。
他拿出早已準備的鐵絲,用一把匕首向鐵絲剁去,隻聽到“哢”一聲,鐵絲斷了，刀刃也出現了一道口子。
“這麽容易崩口，你是想讓騎士們砍一下換一把嗎？”
“刃麵不對稱，劍脊不直，你可以不用踏入鐵匠這個職業了。”大師迅速掃過幾把刀，一掌就將其扒刀旁邊。
他再拿起一把匕首，刀柄就脫落離手，刀片紮在他右腳前三厘米：“……”
大師雙頰因憤怒而漲紅，連對著諾維雅的態度也不怎麽熱絡了：“就這幾把算及格了，小姐您自行定奪吧。”
那幾把匕首的製作者咧開嘴站出來，卻沒想到被大師又白了一眼：“矮子裏麵選高個。”
諾維雅無奈地看著眼前八人，隻得無奈地點點頭：“就你們吧，剩下的同誌們不要灰心，以後說不定還有機會。”
被淘汰的鐵匠們被毫不留情地指出錯誤，心中有些惱怒，卻又因為對方是大師，指出來的錯誤有根有據，無法反駁。
其中有幾名因為輕視諾維雅年齡，想著蒙混過關或者敷衍應對的如今連腸子都悔青了。
送走大師，又與通過應聘的幾名鐵匠定好前往約西維的日子，諾維雅伸了個懶腰準備前往蘭德爾的住宅。
再次穿過那條走廊，諾維雅一眼便注意到了寬闊的室內被人層層包圍的笨重樂器。
蘭德爾像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般坐在琴前不斷地敲擊著琴鍵，或輕柔或響亮的聲音縈繞在眾人耳邊。
比起其他的鍵盤樂器，這種樂器給他們提供了更多的音色選擇，甚至可以通過控製踏板影響彈奏的音色、風格。
“你……真的做出來了……”諾維雅呆呆地看著這台和羽管鍵琴外形很接近的鋼琴，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
雖然音色還有些沉悶，沒有她想象中的柔和，音色過渡也並不是很自然。但從她提出意見到今天，時間也太短了吧……
蘭德爾抬起頭輕輕一笑：“這是樂團中的幾位大師連夜趕工才製作出來的。”
旁邊有幾名滿臉紅光的老者如撫摸愛人般愛撫著鋼琴的琴身，眼睛下一對濃厚的黑眼圈。
見她看過來，紛紛遞過來一個熱烈的微笑。
諾維雅從這幾人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魔法波動，眼皮一跳，隻能暗自感歎王室皇子就是不一樣。
蘭德爾見她蠢蠢欲動，貼心地讓開了位置。
坐上琴凳，腦海中那些塵封的過往漸漸揭開了朦朧的麵紗，雙手自然地提起，輕輕落在琴鍵上。
諾維雅深呼一口氣，指尖按下琴鍵的那一瞬間，如潮水般的記憶齊齊湧來。
雙手在黑白琴鍵上無意識地走走停停，眼神已經穿越過窗外絢爛的陽光不知飄向了何處。
陽光投入室內，淡淡地灑在琴身與少女身上，鍍上一層柔軟的金邊。
蘭德爾靠在一旁，微卷的紫發垂下一縷在額前，眼中露出思索。
這人明明近在遲尺隻需一抬手就可以觸碰到，卻又疏離得仿佛遠在天涯。
周圍的人停下談話聲，靜靜地欣賞著此刻美妙的音樂。
“你明天就準備回去了？”蘭德爾倚在窗邊，看著被樂團成員給纏住要曲譜的諾維雅。
她偏過頭，微微頷首道：“那兒才是我的領地。”
蘭德爾點點頭“嗯”了一句，彎唇一笑：“那你趁現在多教教他們，明天以後就請教不到了。”
“奸商。”諾維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轉過頭去給一位年輕女孩講解指法與練習方法。
……
一場大雨過後，沉悶的鐵蹄敲打著柔軟的泥土，馬車倒影在積水中飛快掠過。
弗裏曼管家提前在信中得知眾人要從萊玫城回來的消息，今日一大早便早早地便等在了門口。
一同前來的還有瑪西亞，一臉焦急地走過來走過去。直到馬車逐漸進入視野時，她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幾步。
馬夫牽住韁繩，馬車穩穩當當地停在兩人麵前，從車上跳下來兩道小巧的身影，飛快地撲進了瑪西亞懷裏。
“瑪西亞姐姐！”塞維亞拉將頭貼在她的肩膀上，蹭來蹭去。
雖然在萊玫城品嚐到了許多小吃，也看到了繁華的街道，但那些與眾不同的一件件事物卻讓他們更加懷念莊園。
弗裏曼管家接過諾維雅手中的行李，微笑著聽小孩子在那兒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弗裏曼叔叔，派一個人去將米爾鎮長請過來。”諾維雅邊走邊說。
管家一笑，似是早就預料到一樣，回答道：“鎮長與西蒙已經在書房等著了，其餘幾位最近太忙了就沒有過來了。”
她點了點頭，心中有些欣慰：“將利齊騎士也請來吧。”
兩名官員原本正在低聲閑聊，在聽到房間外傳來的聲音後，連忙站起身迎接。
諾維雅回以一個微笑，將散亂的頭發撥弄到腦後，一邊翻看最近的文書記錄一邊聽他們報告。
“波特魔法師閣下的幾名朋友過來了，正在學習暖爐的製作方法。現在鎮上支出太大，如果這幾位魔法師閣下能夠投入生產的話，應該能夠緩和一下財政。”
暖爐生產的很慢，帶來的回報並沒有像米爾鎮長預計的那樣快速。在諾維雅離開領地期間，甚至差一點兒就出現了赤字。
這也給各位官員敲響了警鍾——領地裏要投入資金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才富了沒幾天，就被打入原型，掌管財政的哈羅德連著幾天都一張苦瓜臉，走路時雙腿發顫，像是要飄起來一樣。
“辛苦你們了。”諾維雅出遠門，沒有聽到他們的抱怨，如今卻在財政賬簿上看到了幾道用紅色標注出來的醒目數字。
她不由得一笑，估計是哈羅德或者審計官員約翰埋怨她“逃走”，用這種無傷大雅的方式小小地訴一下苦。
西蒙將身子往前挪了挪，微微前傾報告道：“教學樓已經建好了，學生動員工作也已經快完成了，至於教師……”
他神色有些窘迫，沉吟片刻還是硬著頭皮講道：“我有同僚迫於生活找到我，我與鎮長商量後錄用了其中幾位。”
諾維雅偏頭看向這位性情剛正的官員，笑著點了點頭：“既然我已經交給你全權負責了，這些事情就你們定吧。”
諸位官員兢兢業業一直維持著鎮子的運轉，倒沒有出現什麽大的狀況，她翻看了一遍工作記錄，滿意地點了點頭。
響起一陣沉穩緩慢的敲門聲，隨後從門外走進來一位身材高大的騎士。
“小姐。”利齊右手抵在胸前，躬身行禮，別在腰間的一把長劍輕輕搖晃著。
為了抵禦海盜或者加文男爵的入侵，利齊騎士在她離開領地的一段時間內加強了領地護衛們的訓練。
整日在海邊與領地周圍巡邏，一張寬厚的臉如今已經布滿了風霜。
“利齊騎士，我有一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
米爾鎮長與西蒙見諾維雅神情嚴肅，情不自己地將身子探出，專心致誌地聽她說。
“我這次在萊玫城遇到了亡靈巫師，他瞞著所有人，抓了好幾名少女。”
“最近鎮子上多了很多的陌生麵孔，所以我希望你能夠保護好大家。”她望向利齊，一臉真誠。
利齊騎士雖然工作嚴謹，卻從未見他與某人深交過，始終保持著生人莫近的氣場。
其中緣由大家心裏都很清楚——被派到這個貧瘠的地方做一名少女領主的護衛，相當於斷送了他以後積累戰功晉升貴族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