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一眼

  那隻巨手輕輕一挑手指,諾維雅的身體便緩緩漂浮至半空中,從空間縫隙中流露出來的濃濃黑霧纏繞在她的身體之間。


  “該死!”


  眼看就要將她拉回縫隙中,萊納德咬牙,從空間戒指中掏出一盞鏽跡斑斑的油燈。


  油燈的燈罩上依然保留著幾條飛濺的暗紅血痕,燈壁上刻畫有光明女神的圖像,緩緩跳動的火光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當那盞油燈出現在室內時,那座陣法的運轉軌跡瞬間變得凝澀,那些四處衝擊的幽魂猶如受驚的兔子一般縮回魔法陣最中央。


  那隻巨手的動作一滯,仿佛在與油燈做對抗般微微顫抖著。


  “我去救人,你控製好那名信徒。”


  他回頭看了塞維亞拉一眼,提著油燈往魔法陣中衝去。


  “不要去!”


  塞維亞拉下意識一慌,叫喊出聲。


  魔法陣中的大量亡靈生物會通過他的心靈弱點感染他的靈魂,引誘他墮落成為冥神的信徒。


  但萊納德已然義無反顧衝了上去。


  那隻手感受到了這股令它忌憚的光明氣息,轉換方向隔空搖搖一指,原本畏畏縮縮的幽魂們頓時模樣大變。


  “啊啊啊!”


  幽魂尖嘯著噴湧而來,尖銳的聲音闖入萊納德的耳中,像女性厲聲哭嚎,又像指甲撓過黑板的聲音。


  他手中的燈盞搖晃了幾下,一道明亮的光芒瞬間綻放開,帶著暖意將那群幽魂包裹。


  最前一批的幽魂在這道光照之下不斷掙紮,瘦長的鬼影漸漸分崩離析。


  但那批幽魂似乎是無窮無盡般從縫隙中流竄出來,前仆後繼補上空缺。


  數十道漏網之魚越過聖光屏障,釋放出靈魂衝擊試圖去晃動萊納德的精神。


  他微微眯著眼,臉色蒼白,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前行。


  “我也會盡我的力量……”


  塞維亞拉見此神情一怔,深呼一口氣,慢慢地閉上了雙眸。


  繁複的音節從她嘴中送出,稚嫩的聲音中隱隱蘊含著一道遠古蒼涼的氣息。


  身後水藍色的長發猶如海藻般輕輕揚動,鬢邊的鱗片晃過一層水藍色的波光。


  裙下的雙腿並立在一起,在一層藍光閃爍後變成一條乳白色的魚尾。


  “海洋之神阿爾及爾,您的子民塞維亞拉·達拉在此祈禱……”


  她深呼一口氣,口中詠誦出一篇海族樂章,冥冥中傳來的合聲為其清脆的嗓音添加了一抹神秘。


  萊納德手中的提燈在樂聲響起之後,光芒大放,將他身邊的幽魂們消滅得幹幹淨淨,連那隻巨手也不得不暫避鋒芒。


  萊納德趁此機會飛撲上前,將半空中的諾維雅拉扯下來極速逃離那隻手的範圍。


  也許是沒了那名亡靈的幹擾,諾維雅很快便醒轉過來。


  “萊納德……那名亡靈巫師……”她晃了晃腦袋,意識依舊停留在亡靈巫師抓捕自己的時候。


  察覺到四周的環境,她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我錯過了什麽?”


  “你被抓了。”萊納德瞟了一眼漆黑的縫隙,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窺視他們。


  他強壓下心中的不安,扭過頭拉起她往陣法外跑。


  三人即將抵達邊緣之際,諾維雅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恐慌,她下意識扭頭往身後看去。


  “小心!”


  她伸手一拉,三人猛地撲倒在地,頭上一涼,一隻爪子從他們頭上猛地掠過。


  迅速起身戒備,一頭全身腐爛長滿毒瘡的人型怪物拖著兩隻長長的爪子,正靜靜地看著他們。


  幾條蛆蟲從怪物身上的毒瘡中爬出來,蠕動一陣又鑽入另一個瘡口中,綠色的毒液掉在地上升起一簇白煙。


  “這……這是什麽?”


  小木屋的門打開,好不容易搞定了骨狼的蘭德爾與伊桑正巧闖入室內,這極其惡心的一幕落在一行人眼中,胃裏一陣翻湧。


  怪物身後再次傳來幾聲厲聲尖嘯,透過它長長的耳尖看過去,那道空間裂縫中爬出幾隻體型各異的怪物。


  “怎麽辦……?”塞維亞拉稍稍往伊桑身後躲了躲。


  她的雙腿此時已經恢複了人型,因為透支精神力導致一張小臉看起來毫無血色,神色懨懨。


  也許這幾隻怪物看出了他們要逃跑的意圖,紛紛低吼一聲,身影一晃飛快撲上來。


  “當——”


  眾人各自施展手段,怪物長長的爪子與之相撞發出兵器鏗鏘之聲。


  一行人經過戰鬥已經是油盡燈枯,如今麵對這幾隻高矮胖瘦的怪物感到十分棘手。


  眾人且戰且退,卻發現門口站著一隻不知道什麽時候繞過來的怪物,體型高壯,身上散發出一股屍體腐爛的味道。


  “幫我守住,我先搞定那個門口的。”


  萊納德急急吩咐,伸出法杖在空中劃出魔法陣,一柄洋溢著光明氣息的騎士□□具象成型,向著目標猛衝而去。


  那隻怪物顯然有些畏懼,全身上下的瘡口中流出綠色的毒液,夾雜著白色的蛆蟲化作一麵盾牌抵在身前。


  □□在半空中一滯,遲遲無法突破,萊納德再次輸入魔力推進□□,臉頰血色迅速淡去。


  陣法中的巨手動了動,那名怪物雙目一黯,走上前一步。


  從□□中的光明氣息泄漏出來,將它的手臂灼傷出一道道口子,即便如此,他還是像感覺不到痛苦一樣,毫無畏懼將盾牌緩緩推進。


  幾人心慌意亂之際,一道蒼老的聲音猶如洪鍾般在門外響起:“你們退到一旁。”


  萊納德麵色一喜,越過怪物看向門口一身黃色長袍的老人,拄著長杖緩緩走來。


  他連忙將不明所以的幾人拉到一旁,諾維雅定睛一看,那正是在魔法師公會為自己認證的老者。


  此時她才感覺到腰間的袋子裏傳來一陣暖意,往裏一摸索,發現是那隻木鳥正閃爍著淡淡的光芒。


  老人凝目向房屋中央看去,在瞧見那巨大的空間裂縫和龐大複雜的魔法陣時,雙目露出思索之色。


  “仁慈的光明之神,請將您的聖光灑向人間,溫暖這群迷失在黑暗中的食屍鬼。”


  樸素無華的法杖上吸附的魔法元素始終是溫和平靜的,一陣聖音響起,半空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道纖細妙曼的女神身影。


  聖潔的女神緩緩睜開金色的雙目,身上散發出龐大的威壓,直指向那隻蒼白的巨手。


  道路上的幾隻怪物猶如見鬼一般睜大了雙目,瞬間化為灰燼。


  巨手與之抵抗了幾秒,仿若灼傷一般猛地縮回,露出縫隙中漆黑的一片。


  陣法在聖光的覆蓋下逐漸崩潰,諾維雅心中升起一陣異樣,情不自禁地抬頭看了一眼空間裂縫。


  在那一片安靜的空間中,突然出現一隻眼睛,純黑的眼眸仿若一池深不見底的寒潭,直直地望向她。


  這個畫麵很快一晃而過,快到她不確定自己見到的是真實的存在還是一道虛假的幻象。


  那名被冰凍住的冥神信徒奮力地從寒冰中掙脫出來,撲向魔法陣中。


  “將我的身體與靈魂獻與黑暗!追隨冥神大人的步伐!”


  一股強大的吸力將他的血肉剝離,與骨骼、頭發湮滅成雜色的粉末猛地鑽入那道裂縫之中,隻剩下一件破碎的衣物輕飄飄落在地上。


  眾人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一幕,尤其是身負任務而來的老者,全然沒有想到這人會如此著魔。


  “唉,算了……”老者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將目光收回。


  ……


  在格裏芬伯爵收到眾人的訊息後,沒過多久就有一隊騎士趕來現場。將精疲力盡的伊桑與賽維亞拉送去旅店休息後,剩下一行人徑直去了城堡。


  格裏芬伯爵與老者從書房走出,兩人剛剛結束完一場私密的對話。


  “曼達大師,此次多虧您了。”格裏芬伯爵落後半步,向老者恭敬行禮道。


  原本還有些意外這位大師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兒,在看到蘭德爾時,伯爵心中的疑惑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如果蘭德爾在自己的領地遭遇什麽不測,後果不敢想象……


  曼達大師輕輕點頭,轉過頭看向三位年輕人。


  “騎士們已經查到那名叫查普林的信徒是登記在魔法師公會中的一位魔法學徒,在他的屋後挖出了幾件女孩衣物。”


  他想到了查普林連骨灰都不剩的死亡方式,也許那些少女就是那樣被空間縫隙裏的“生物”吞噬掉的。


  “魔法學徒?不可能,他召喚出來的那頭骨狼可以輕鬆地碾死好幾位學徒了。”蘭德爾走上前,有些不敢置信。


  “也許這就是星痕賢者所說的異動,這次得到的消息不多,我還會留在萊玫城繼續觀察一段時間。”


  曼達大師凝目看向萊納德,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大師,我還要過一段時間再回去。”萊納德垂下眼瞼,看著地板上的紋路。


  對方沒有強求他,而是幽幽歎息一聲:“好吧,過段時間我去找你,帶你一起回去。”


  他們在談話時,格裏芬伯爵將諾維雅喊到了一旁:“你過幾天就回領地,不要沾染任何和亡靈有關的事情。”


  這已經是格裏芬伯爵第二次提醒她了,諾維雅心中也在納悶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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