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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暴風雨前

  熊熊燃起的火焰將整座房間包圍起來,諾維雅卻感到遍體生寒。


  “我怎麽可能忘記你呢。”她喃喃自語著,想要伸出手抓住火光中那團漸行漸遠的虛影。


  那名女孩就是她啊。


  一道冰涼的液體順著臉頰劃過,她站在那兒呆呆地看著房屋轟然倒塌,隻留下瓦礫遍地,殘垣斷壁。


  諾維雅一直在逃避的記憶,在此刻如山倒般壓下來,壓得她喘不過氣。


  方雅出生於一個沒有感情聯係的家庭,父母對她避之不及。


  兩人在離婚後為了她的撫養權發生爭端,與別的家庭不同的是,他們都希望對方撫養,不想將拖油瓶帶入新的家庭。


  最終她被判給了母親,母親卻與初戀火速結婚,兩人誕下一女。


  不知有多少個夜晚,她隻能一個人縮在冰涼的被窩中哭泣。


  明明她也住在這個家裏,卻像個路人一樣遠遠地看著幸福甜蜜的一家三口。


  隨著方雅的天賦漸漸展露,她的人生也迎來一個轉折點。


  父母開始對自己表現出關心,卻隻限於她被老師表揚或者贏得比賽時那一兩句的誇獎。


  她猶如在琴房生了根,一天到晚坐在鋼琴前,隻為了那轉瞬即逝的溫柔臉色。


  閑暇時間坐在窗前,癡癡地望著庭院裏玩耍嬉笑的母女。


  直到在車禍中失去手指後,毫無利用價值的她被送去偏僻的療養院,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發狂、咒罵、大哭崩潰都無濟於事。


  她的行動範圍被自己殘破的身體束縛在這個潔白的房間裏,一年中隻有幾天被小護士扶到樓下去感受陽光。


  十九年一晃而過,躁動的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平靜。


  她花了很多時間去分析自己糾結複雜的感情,卻始終分不清到底是愛是恨。


  還是說,隻是單純因為求不得而產生的不甘心。


  直到方雅穿越成諾維雅,她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


  她沉沉地仰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身體一會兒熱一會冷,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無論是煉金藥劑還是治愈魔法,他們都為諾維雅試過一次,卻始終沒見成效。


  床邊圍了一圈的人,口中不斷地念叨,期待事態扭轉。


  “要不要試一下放血?”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將她驚醒。


  “不要。”諾維雅突然輕呼出聲,呼吸急促,胸口一起一伏。


  正在討論如何治療的眾人紛紛看過來,又聽到她迷迷糊糊中說了一句“不要走”。


  她伸出手在空中虛抓了一下,隨即無力地垂下,指尖觸碰到一片冰涼的肌膚。


  感受到有人陪伴,她緩緩睜開了眼睛,神情茫然地掃了一圈。


  在場眾人還沒來得及欣喜,諾維雅又閉上了眼陷入沉睡。


  反反複複的發燒在第三天下午便好了許多,在瑪西亞無數次替換冷毛巾後,情況終於被穩定下來不再惡化。


  她清醒的時間漸漸變多,嘴唇不斷蠕動,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直到某天早上,瑪西亞端來早餐,看到諾維雅已經掙紮著坐起來。


  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射在蒼白的肌膚上,閃爍著一層耀目的光澤,柔和的輪廓猶如鍍上一層薄霧。


  “小姐!你怎麽坐起來了!”她手忙腳亂地將餐盤端到旁邊,快步走過來。


  “小荷,我想喝水。”諾維雅張了張嘴,聲音有些嘶啞。


  瑪西亞一怔,從旁邊端起一杯水遞給她,有些疑惑道:“小荷是誰。”


  諾維雅思維還停留在那個雪白的病房裏,下意識地便叫出了小護士的名字。


  她甩了甩頭,回過神看清楚周圍的擺設,突然想起自己正身處另一個世界。


  “唔,我有點頭暈。”諾維雅水杯擋住臉,輕輕地抿了一口。


  生病時的胡言亂語也很常見,否則她還要去費力氣解釋一番。


  賽維亞拉正經過門口,發現裏麵的情況後欣喜若狂地跑過來撲在床上:“姐姐,你終於醒了!”


  諾維雅朝她微微一笑,安慰似地摸了摸她的頭頂。


  雖然看起來依舊憔悴不堪,但能夠坐起身便代表著她病情有好轉的跡象。


  她從瑪西亞的口中得知自己從市場回來後便發高燒陷入昏迷,身邊眾人急得團團轉。


  弗裏曼管家更是於昨日前往了萊玫城向伯爵請求派遣來一名醫生。


  “醫生?”諾維雅突然想起來自己渾渾噩噩之時聽到某人說要給自己放血。


  腦海中浮現出歐洲中世紀的醫生形象——身穿泡過蠟的亞麻長衫,帶著鳥嘴麵具,手持木棍掀開病人的被單查探病情。


  掏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刀子割開皮膚排除“汙血”之前,還要觀察星象,比如在巨蟹座進入正確星位時才能對胸部部位放血

  在放血之後還要在傷口上塗抹糞便……


  她不了解這個世界的醫療技術是否與歐洲中世紀一模一樣,但“諾維雅”本身的記憶中確實有鳥嘴大夫的畫麵。


  “是啊,當初小姐你掉進池子裏溺水都是城堡裏的醫生治好的,隻需要刮一道小小的口子就好了。”


  瑪西亞點點頭,描述出來的畫麵讓諾維雅手腕一涼,汗毛豎立。


  “派個人將管家喊回來,不要醫生了,我自己休息會便好了。”她擺了擺手,將瑪西亞派去找人。


  伊桑還在跟著利齊騎士訓練沒有回來,賽維亞拉便理所當然地纏著她聊天,一直到她神色露出疲倦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


  月上中天,迷蒙的薄霧在安靜的鎮子上層層彌漫開。


  萊納德換上衣裳準備睡覺,卻聽到隔壁傳來一陣綿長委婉的琴聲。


  猶如山泉叮咚,匯聚成一泓深潭,水麵上浮動著一層泛萍浮梗。又好似海潮褪去,天空絲絲縷縷的浮雲居無定所漂泊遊蕩。


  行雲流水般的音符夾雜著蕭瑟秋風,月明星稀之間一片清幽明淨。


  他從音色辨認出這是很常見的魯特琴,卻從未聽過這首曲子,他循著樂聲走到陽台望向隔壁。


  因生病而略顯消瘦的臉頰微微貼著琴頭,如練般的金色長發安靜地搭在肩後。


  少女身上披著一件厚重的貂裘,遮住單薄的身體,手臂微張,手指在琴弦上有些隨意地撥動。


  皎潔的月光落在樹葉上,投下一片斑駁雜影,依稀可見樹林中央的一口水井中蕩漾著一層波光。


  萊納德站在一旁靜靜聆聽,欣賞著這副美麗的夜景。


  直到一曲完畢,諾維雅鬆開懷中的琴,望著地上的投影自顧自地說道:“我已經很多年沒碰過琴了。”


  萊納德敏銳地感覺到她與以往不一樣,淡漠的神情仿佛掩藏著一麵堅固的寒冰。


  他“嗯”了一句,評賞道:“沒有聽過的曲子,就像隨處飄零的柳絮。”


  就像現在的她一樣。


  明明近在眼前,隻要風一吹,便會飄蕩向空中,誰也抓不住。


  諾維雅按住肩膀上的披風防止它滑落,彎下腰將魯特琴放到一旁,再起身時已經恢複成正常的神情。


  萊納德看著她眼角隱約的淚痕,想起她生病時伸出手要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猶如一個絕望的溺水者。


  纖細指尖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他的手背。


  她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呢?


  沉默片刻,萊納德不再糾結,轉而想起另一件事。


  將身體微微前傾靠在陽台欄杆上,神色有些凝重:“你現在情況怎麽樣?”


  “感覺好多了。”諾維雅彎起明亮的眼眸,對上他的目光。


  “我有件事要和你說一下。”他頓了頓,在腦海中組織了一下語言:“你還記得那個亡靈巫師嗎?”


  那個恐怖的骷髏架子?當時她差一點就死在那個亡靈巫師手下了。


  諾維雅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還記得。


  “南伊裏皇室中有一名賢者,稱號‘星痕’,能夠從星象中觀測過去與未來。”


  “不久前星痕賢者觀測到北伊裏星象異動,可能與沉寂已久的亡靈有關,便派遣弟子出使北伊裏查探情況。”


  “可能是咱們有些倒黴,遇上了封印鬆動的亡靈巫師。但也有可能是與這次的異動有關。”


  諾維雅想起上次的遭遇,那具空洞洞的骷髏架子口中念叨著‘鑰匙’,一直緊追她不放。


  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現在平淡的日子仿佛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安靜。


  諾維雅眉毛一挑,驚訝地眨了眨眼:“難道又會有一次亡靈入侵?”


  亡靈入侵戰爭一直是一個比較火熱的藝術題材,其中大部分是以詩歌題材歌頌英勇奮戰的各族勇士,隻有小部分是從整體描寫全局戰役。


  雖然初入異界的諾維雅沒有親身經曆過亡靈入侵,並不了解這場戰爭毀滅了多少文明與曆史,但這並她不妨礙對戰爭殘酷性的認知。


  她深知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的男爵,在亡靈入侵的浪潮前猶如一葉扁舟,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萊納德搖了搖頭,喉結微微一動:“魔法師與騎士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未來仿佛就像是一道深淵,人們站在懸崖邊驚恐地往下看,卻又不得不跳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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