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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徐鳳年大殺莽騎,莽郡主狼狽就擒(4)

  徐鳳年指了指院門,乞伏龍冠率先離去,鴻雁郡主稍等片刻,猜測那小子已經遠去,才鬼鬼祟祟摸到了院門跨過門檻。


  結果很快就傳來清脆響亮的啪的一聲以及鴻雁郡主的尖叫怒罵聲。


  澹台平靜輕聲道:“王爺好眼光。”


  徐鳳年納悶道:“此話怎講?”


  她小啜了一口酒:“這對男女都是身具氣運之人,值得王爺用心雕琢。”


  徐鳳年冷笑道:“氣運?”


  澹台平靜神情不變:“運氣太好,就是氣運了。換成常人,麵對一個大開殺戒的武評高手,他們多一百條命就能活下來?”


  徐鳳年正想說話,澹台平靜搖頭道:“你有你的種種理由,但這不妨礙他們活下來的事實。”她繼續說道,“按照事先約定,我觀音宗會在懷陽關以南青河關以北停留,也會盡力為北涼做些凝聚氣數的事情,但是最終去留,由不得北涼邊軍決定。”


  徐鳳年點頭道:“這是自然。”


  她還是直截了當地說道:“若是王爺不幸身死?”


  徐鳳年無奈地道:“放心,如果真有這一天,我在臨死前會悉數贈予那個賣炭妞。”


  澹台平靜懸著酒碗,一本正經地問道:“大戰在即,你我說這個,是不是有些晦氣了?”


  徐鳳年笑望著這個仿佛完全不諳世情的女子,反問道:“你說呢?”


  澹台平靜一條手臂擱在石桌上,一手托著酒碗,抬頭望向那片星空。


  徐鳳年心境平和,閉上眼睛,緩緩喝了口酒。


  視線並無交集的兩人很隨心所欲地一問一答。


  “北莽大軍在邊境上的兵力快到它的地理極致了,但是它依舊可以有閑餘兵馬在北方草原上著手下一波攻勢。麵對這樣一個本該由整個離陽王朝抗衡的敵人,你不擔心最無險可據的流州嗎?”


  “當然擔心,大概就像當年徐驍看著我去中原和北莽。”


  “打涼州打流州打幽州,先打何處?對北莽來說各有利弊。你覺得是……”


  “其實先打哪裏都沒有關係的。我爹徐驍,我師父李義山,袁左宗、褚祿山、燕文鸞、陳雲垂、何仲忽,還有像虎頭城劉寄奴這些人,都已經把北涼該做的做到了最好。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開始認為,北涼也許真守得住。但是北涼接下來誰會戰死沙場,我不會知道,也不想知道。”


  “那麽拓跋菩薩為何沒有出現在邊境?”


  “這就像趙家天子死活都要把顧劍棠留在北地,而不讓他去廣陵道一樣,因為這是王朝最後的殺手鐧。當那老婦人和帝師需要拓跋菩薩親自出馬的時候,說明那時的局麵才算開始偏離掌控了。在這之前,他們都堅信自己穩操勝券。”


  澹台平靜突然問了一個明顯是題外話的問題:“你為何不殺那北莽郡主?”


  徐鳳年啞然失笑,沉默了片刻,跟她一起望著星光點點的天空:“當然不是我喜歡她,隻是她讓我想起了一個我很想念的人——一樣喜歡貂覆額,一樣聲名狼藉,一樣性格剛烈。我能殺她卻不殺她,不過是想讓她知道活著是有多不容易。”


  澹台平靜把酒壇裏最後一點酒都倒在自己碗裏,一飲而盡:“你真正在乎的她是誰?”


  徐鳳年伸出手指,指著星空,柔聲道:“我大姐,在那兒。”


  不知過了多久,徐鳳年回神後,忍不住扶額歎氣。


  這位地位超然實力亦是超群的王朝第一練氣士,不但醉睡過去,還趴在桌上打著微鼾。


  徐鳳年何等心思玲瓏,看著她感慨道:“應該是想念你那個師父了吧?”


  晨起霧靄,一行人由虎頭城南門騎馬而出,然後分道揚鑣。


  乞伏龍冠換了身北涼輕騎的甲胄刀弩,同時也拿到一份嶄新的戶牒,名字也改成乞伏隴關,從今天起,他就是北涼邊軍一員了。出城時,叛出北莽的年輕人總是時不時去撫摸幾下腰間涼刀。北涼戰刀,號稱“豪壯徐樣”,意味著當世戰刀鑄造,都要以徐家戰刀作為樣式。乞伏隴關清楚,這把戰刀要是在王庭那邊售賣,沒有五百兩銀子根本就別想拿下,而且有價無市,無數皇室成員和草原悉剔都以能夠收藏齊全徐樣涼刀為榮。窮酸慣了的乞伏隴關擁有這麽一把刀,腰杆都直了幾分,總覺得自己如今也算腰纏萬貫的有錢人了!但是有個秘密,比涼刀輕弩和戶籍身份更讓年輕騎士感到狂喜:那位北涼王傳授了他一部無名刀譜和一套武當心法。乞伏隴關此時豪情萬丈,也心甘情願為年輕新涼王去沙場搏殺。


  他遵照北涼王的命令,護送鴻雁郡主前往流州,隻要把這個姓耶律的娘們兒丟到邊境上就可以不用再管,到時候他能夠直接投奔龍象軍。這之後在涼莽戰事中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耶律虹材猶豫了一下,撥轉馬頭,快馬加鞭追上徐鳳年後停馬攔路,沉聲道:“你就這麽把我放回北莽?”


  徐鳳年笑道:“要不然?讓玉蟬州持節令拿一座金山銀山來贖你?就算你爹肯出錢,你也注定沒辦法活著回去。一個正兒八經的郡主給北涼抓住當俘虜,耶律家族恐怕丟不起這個麵子。”


  耶律虹材欲言又止。


  徐鳳年擺擺手道:“你的死活無關大局,你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耶律虹材玩味笑道:“我本來想透露一些北莽大軍的動向給你,既然你不想聽我的推算和猜測,那就算了。”


  徐鳳年仍是沒有半點好奇,淡然道:“繼續攔著路,就不怕我反悔?”


  這位貂覆額女子眯起眼,麵沉如水,狠狠甩了一下馬鞭,跟這個麵目可憎的家夥擦肩而過。


  徐鳳年與澹台平靜繼續上路前往懷陽關,看到這位練氣士宗師的詢問視線,徐鳳年輕聲笑道:“以耶律虹材的心機心地,不能奢望她說什麽實話,說不定還會謊報軍情陰我一次。與其被她的言語折騰得疑神疑鬼,還不如幹脆不聽。”


  澹台平靜微笑道:“直覺告訴我,這女子一旦開口,會是實話。”


  徐鳳年自嘲一句:“聽上去好像虧大了?”但是沒有因此喊回那位興許是偶爾菩薩心腸一次的鴻雁郡主。


  澹台平靜笑了笑,不再說話。她身材高大,百歲高齡卻童顏永駐,又著一身雪白衣裳,當她縱馬馳騁時,衣袂飄搖,就如一朵碩大白蓮綻放在大漠之上。此時此景,當得“驚為天人”的說法。


  兩人沉默片刻後,澹台平靜突然好奇地問道:“北莽對打西線的北涼還是離陽王朝的東線爭論很大,如果不是棋劍樂府的那位神秘帝師和新任南院大王董卓兩人都執意要先下北涼,恐怕現在就是你們北涼看顧劍棠的笑話了。絕大多數的北莽大將軍和持節令,以及草原上勢力最大的那些悉剔,都認為去打東線更劃算,畢竟打垮兩遼防線,就可以直逼太安城,甚至有望與西楚在廣陵道的複國遙相呼應,使得離陽大軍疲於奔命,並且首尾不能呼應,兩朝此消彼長。為何北莽女帝會力排眾議,答應那兩人跟北涼死磕?這不正中趙家皇帝驅狼吞虎的下懷嗎?何況,哪怕打下了北涼,依舊有陳芝豹的西蜀作為緩衝——”


  徐鳳年笑著打斷澹台平靜的言語:“很簡單,北莽可以傾力攻打北涼,卻絕對不敢這麽一股腦殺去離陽東線,因為他們根本不敢把屁股露給北涼三十萬邊軍。身經百戰的北涼騎軍,不但擁有無與倫比的機動性,而且對大漠地勢和長途奔襲無比熟稔。北莽敢拿二十萬兵馬去跟顧劍棠對坐著飲酒吃肉喝茶賞月,若是換成北涼,早就將其吃得骨頭都不剩了,然後大搖大擺長驅直入,到那時,整個南朝都得遭殃。不是那位太平令和董胖子不知道離陽朝廷的小算盤,而是他們沒的選。不一口氣吃掉北涼就去打那條看似簡單實則經由張巨鹿、顧劍棠和陳芝豹先後經營的東線,那北莽就等於是跟離陽比拚國力。而且最關鍵的是……”


  澹台平靜恍然,點點頭,接口道:“明白了。隻要北涼鐵騎一天在西北待著,那就意味著離陽王朝哪怕丟掉了東線,甚至太安城被困,也依然掌握著足以改變僵局的主動權,但是如果北莽一舉打掉北涼,主動權就換到了北莽女帝手中。尤其是被稱為雄冠天下的北涼鐵騎全軍覆滅,不管中原百姓如何厭惡北涼徐家,他們的魂都已經丟了一半。連北涼也擋不住北莽南下的鐵蹄,那麽誰擋得住?”


  徐鳳年感慨道:“張巨鹿掌權以來,對西北邊關軍務算不上有多支持,可也從未太過掣肘,這也是首輔大人的厲害之處——看似清靜無為,有縱容北涼養虎為患的嫌疑,其實是幫離陽趙室贏得坐山觀虎鬥的一天。”


  澹台平靜望向東方太安城,呢喃道:“趙家天子在家國之間已經做出了取舍,離陽自殺其鹿。”


  徐鳳年冷笑道:“所以朝廷等到了好戲開幕,最大的幕後功臣卻看不到這一天了。還不是怕新皇帝壓不住老首輔,怕太多寒門鯉魚跳過了龍門。一旦這些野鯉躋身廟堂逐漸抱團,那可都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死便死了,反正孑然一身,不像豪閥出身的世家子,還得為身後龐大的家族利益考慮。就算這撥寒士十人中有大半貪戀穿上靴子的富貴感覺,隻要有兩三人不服管束,敢硬著脖子跟皇帝作對,成天為民請命,那就夠家天下的趙室皇帝吃一大壺的了。下一個坐龍椅的趙篆,既沒有先帝一統中原的軍功,也沒有當今天子製衡彈壓徐驍、張巨鹿和顧劍棠這些文武百官整整二十年的資曆,趙篆的這個爹,不在閉眼前做點什麽,如何放心把整個天下交給趙篆?於是處心積慮請了個半截身子已經在黃土裏的齊陽龍來做帝師,等到老家夥穩住了朝局,差不多也要老死了,到時候趙篆已經羽翼豐滿,藩王和武將都被削了兵權,加上有殷茂春這些根基不夠深厚的卿相輔佐,再用大舉提拔豪閥王孫來製衡前者,都不用像當今天子那麽勤勉,舒舒服服躺著當皇帝就是了。有些時候想想那位碧眼兒,真是替他感到不值。”


  澹台平靜歎息一聲。


  徐鳳年自嘲道:“就是不知道首輔大人會不會替北涼感到不值。”


  澹台平靜笑問道:“有怨氣?”


  徐鳳年呼出一口氣,沉聲道:“老子怨氣大了!”


  澹台平靜說道:“正好北莽撞到了北涼刀尖上。”


  徐鳳年看了眼天色,也許今年的大雪,蓋不住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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